飄天文學 > 商女姝色:拐個夫君開染坊 >第三十九章:問問本人
    “那是不是一個人?”青松努力了幾遍,嚥了咽口水,依然不太敢把這句話大聲說出來。

    也許是我看錯了呢。他心中忐忑,不斷地自我辯解:畢竟馬車的速度那般快,畢竟這條路人跡罕至,哪裏就恰巧有人鑽到自己的車底?

    車伕也有些瑟縮,身體不自然地僵硬,跑出好一段才堪堪把馬勒住,他攥緊了手中的馬鞭,試圖跟青松打哈哈:“我這個眼越發是不行了,剛纔好像過去一個雀兒?”

    他無法確定,也不敢確定,但身爲車伕,對於馬車的每一次撞擊都心知肚明。方纔他們的確軋過了什麼,那東西身量還不小。

    但……但怎麼可能是人呢!肯定是搞錯了!他這麼想着,努力給自己鼓勁兒。預備停住馬車然後下車探看,然而他兩股戰戰,顫個不停,腿腳始終用不上力。

    車伕心亂如麻:倘若那真是個人,這馬車的重量……這人八成也活不成了吧。

    “怎麼了?”杜若楠的聲音從厚重的門簾後傳來。她在車中,自然也感知到車廂不正常的晃動和太過突然的驟停,少女等了一會,卻沒聽見答話,她秀眉輕顰,直起身體,上前掀開車簾,往外探看。

    只見車伕跟青松都臉色發白,尤其是青松,少年嘴脣透着青,囁嚅幾聲,他瞅了一眼車伕,壓着嗓子:“方纔……方纔它好像有個東西,捲進了咱們車底。”

    杜若楠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她神色浮現困惑,在心底思考了一陣:什麼意思?

    “大小姐,我我,”車伕受不了越發沉重的氣氛,索性破罐子破摔,“我這個該挨千刀的,好像軋了個……人。”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沒看見,剛纔那段路太快了,我也沒想到會有人,他他就自己撲過來了……”車伕越說越快,但一段話說得七零八落顛三倒四,顯然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杜若楠從對方的言辭裏猜出個七七八八,她性情冷定,自從做了坊主,愈發注意讓自己喜怒不形於色。少女做了手勢,止住車伕的辯解。

    “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下車一探便知,先去看看情況。”少女語氣沉穩,神情冷定,車伕因爲她的一席話也找到了主心骨,定了定神,先行跳下車。

    “小姐,走這邊。”青松原本想探出胳臂,讓杜若楠借力,他年紀尚小,又是杜家小廝的身份,還不怎麼講究避嫌。

    杜若楠卻沒搭上去,她靈巧地跳下車:“先走吧,倘若真是個人,受了傷也耽擱不得。”

    青松急急點頭,杜若楠一馬當先走到前面,車伕神色慌急得跟上。但三人還沒走出幾步,另有幾道人影從密林中撲出,杜若楠只覺得身邊似乎刮過一道旋風,那“風”還在吱呀亂響,發出近似於野獸的乾嚎。

    “我的兒!我苦命的兒子!”

    杜若楠定睛一眼,只見不遠處的土路上如今的確橫躺着一個人,在他身邊正蹲坐着一名老婦,老婦頭髮如蓬草,枯槁的雙手不斷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發出尖利的哭嚎。

    ——方纔竟是這樣一位老人那般迅疾地跑過自己身邊嗎?

    杜若楠下意識覺得不對,但眼前的慘狀也不允許她多想。

    少女輕抿了朱脣,又上前走了幾步,但沒等她真正靠前,另外兩名壯漢截住她的前路。這兩人長得五大三粗,蒲扇般大小的手掌上青筋暴起,表情猙獰、目眥盡裂,怒目圓睜瞪視着杜若楠,似乎要把少女給生吞活剝。

    兩人如巨樹般魁偉挺拔,映襯着杜若楠小鳥一般孱弱。杜若楠年紀尚不足二十歲,如今雖作男裝打扮,但說到底也只一小小少女,心中自然暗暗發顫。但現如今被她遇到這種事,也只能硬着頭皮去面對。

    更何況,倘若真是自家馬車害了對方性命,她在心裏也會過意不去。

    少女在距離壯漢還有三步時停住,杜若楠剛要福身,餘光瞥見自己腳上男式鞋襪,這才反應過來。她輕咳幾聲,刻意將嗓子粗嘎幾分,在心中斟酌措辭,預備開口。

    但不等她言語,那壯漢之一便上前跨出一步,伸出手指直指杜若楠,近似暴喝:“無良狗賊,光天化日之下竟謀害我兄弟性命!你既殺了人,就必得給我兄弟償命!”

    伴隨着他的怒吼,那哭泣的老婦也更加賣力,她伏低身體,近似趴在地上,一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像是要把自己半幅衣裳給撕爛了,嘴裏還不住叫喊:“我苦命的孩兒啊!你說你走得好好的,就有那不長眼的人把你給撞了!是哪個挨千刀的如此歹毒!我的兒啊,娘就你一個兒子,如今失了你,娘可要怎麼活啊怎麼活……”

    老婦哭得悽切,嗓音沙啞,雪白的亂髮從頭巾下支棱出來,一張臉皺成乾巴巴的橘皮,她衣衫襤褸形容消瘦,顯然是貧苦人家出身。

    杜若楠被那老婦吸引,心情也愈發沉重,她急於去探查那人的傷勢:萬一那人還有救呢!生死存亡可容不得半點馬虎和耽誤,可千萬別那人還一息尚存,卻因爲他們在這裏扯皮,生生拖死!

    “兩位大哥,小弟知道兩位如今心中憤怒,但繼續擋在這裏,也是無濟於事。”杜若楠粗着嗓子,提高聲量,“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要看看這位兄弟的傷勢,我們及時送醫纔好。”

    “送醫?!別裝得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我三弟怎會受此一難!你不要來裝假好人!我就要你爲我三弟償命!”

    那臉上帶疤的壯漢是一點就着的粗暴脾氣,完全不理會杜若楠的辯解,還提着拳頭大步跨過來,似乎要擰斷杜若楠的脖子。

    “我那三弟,自小就孤苦瘦弱,全靠他娘一口口把人養到這麼大,爲了養我三弟,他娘日夜紡紗,眼睛都要瞎了。如今眼見我那三弟就要成人,他娘心裏也纔有了點盼頭,如今卻因爲你們出行無狀!害得我三弟丟了性命!你說該怎麼辦?!”

    杜若楠本意趕緊去查看那人傷情,卻不想對方如此有理說不清,她亦是焦急萬分,依然維持着好聲氣:“倘若真是我家馬車做下的,我也不會假意推託。小弟粗通藥理,不若讓小弟先上前瞧看瞧看?”

    聽得杜若楠這麼說,那兩人卻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你既應下是你家做得便好!我那兄弟已經不行了,方纔我倆先後看過,他早已斷氣多時!縱使你是那扁鵲在世,也藥石無用!我那兄弟死狀悽慘,都說死者爲大,還是不要打擾他纔好!”

    杜若楠聽到這裏,愈發覺得不對勁:眼前這兩人護得如此緊,目的卻只有一個,不肯讓杜若楠近前。

    尤其是聽聞杜若楠自稱“知曉醫理”之後,那其中一人表情都更緊張幾分,還特意挨住另一人的肩頭,就是要把身後的場景遮蓋得嚴嚴實實,不讓杜若楠瞧見。

    ——這又是什麼緣故?倘若真憂心自家兄弟,讓大夫看一眼又能有什麼損失?尋常還要講求一句死馬當活馬醫呢!

    “看看你這人!倒也算得人模狗樣,但竟放任無良家僕,這般戕害我兄弟的性命!窄道上還要縱馬狂奔,這是壓根不把我們的命放在眼裏!你害了我兄弟是事實,難道還要狡辯不成?!你若一心抵賴,我們便卻告官,別以爲自家是豪紳富商,我們就會怕你!”

    那人罵得酣暢淋漓,唾沫橫飛,粗壯的指頭隔空向杜若楠點戳,險些就要落到杜若楠身上。

    “你這人好生無禮!”青松從杜若楠身後躥出,少年梗着脖子,臉憋得通紅,“不許你這麼對我們家大……公子!”

    那馬車伕方纔被嚇得六神無主,見青松衝出去,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也忙擋在杜若楠身前:“對,你們有怨就就衝着我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

    壯漢原本不把兩人放在眼裏,他早就瞧出這三人之中拿主意的乃是那白衣少年,而另外兩個作家僕模樣,一個年幼瘦小,另一個滿臉驚恐:光看外貌就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他冷哼一聲,接機攀咬:“怎得,你們難道還要仗勢欺人?”

    “等等,我們有話好說,”杜若楠擡手輕輕拂開面前兩人,“你咬定是我們撞傷了你那位兄弟,口口聲聲要我們償命……”她語調裏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清冷,一雙眼睛無悲無喜,淡淡地注視兩人,略顯瘦弱的身體裏卻蘊藏着一股不容小覷的凌人氣勢,“倘若依照你所言,你希望傷人兇手如何爲你兄弟償命呢?”

    杜若楠說得太過於驚世駭俗,一時間不管是那兩名壯漢,還是青松車伕,衆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表情呆愣地回望着杜若楠。

    連不遠處那坐在塵土裏的老婦都停止了啼哭。

    疤臉壯漢第一個醒悟過來,他眼型狹長、眼神銳利,盯住杜若楠,一字一頓地開口:“有道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這車伕不過爛命一條,不能喫不能穿,要來又有何用!三娘她年事已高,又失了唯一的兒子,你杜家家財萬貫,賠個百八十兩,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一條命值百八十兩,”杜若楠輕輕點頭,“不錯,很划算,只不過這是你的報價,可你到底代替不了你三弟,不若我們直接問問你三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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