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貴人越矩了。
目不斜視進御書房，見聖熙帝閉着眼跟着餘貴人歌聲打拍子，蘇之鈺心頭一梗，連要彙報的事差點都忘了。
“你有耳福了，餘氏新學了只曲子。”聖熙帝招呼蘇之鈺一起聽歌，簡直就是冒牌貨。
曾經，一踏入御書房，聖熙帝眼裏心裏只有摺子，偶爾蘇明月坐在旁邊像個擺設。宮人們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皇帝，出門就得在內務府常住。
像餘貴人這樣的，前所未聞。
吊完嗓，餘貴人提着裙襬，緩步到聖熙帝身後替他捏肩，眼睛很規矩，從不往書案摺子上瞟，看得蘇之鈺眉頭一跳，皇后都沒這待遇。
帝后不合，又將是場腥風血雨。
“陛下，這不合規矩。”蘇之鈺出言提醒。
“餘氏在，不礙事，之鈺你平時能不進宮就不進宮，今怎麼想起往御書房跑？”聖熙帝轉移話題，這事他做得不厚道。
可餘氏說的沒錯。
他是皇帝，更是宮裏的規矩，就不能有點自己的喜好？
笑容一僵，蘇之鈺清晰地認識到，聖熙帝變了。
這不知好壞的變化是餘氏帶來的。
忍不住仔細打量餘氏，小家碧玉，聲音清麗，不如明豔的靜昭儀，不如純善的藍雨兒，更不如堅韌的蘇明月杜若楠，蘇之鈺納悶，這餘氏倒底哪打動了皇帝。
得讓若楠去和蘇明月通通氣。
這打量極短暫又迅速，蘇之鈺當即跟聖熙帝說起張生之事，驚得聖熙帝一巴掌扇倒餘貴人。
委屈地捂着臉，餘貴人眼淚汪汪，“臣妾因何惹怒陛下，請明示。”
“將餘貴人軟禁在寢宮，無詔不得出入。”
翻臉無情聖熙帝，看着宮人拖走哭得梨花帶雨的餘貴人，心中卻是翻江倒海，科舉的主副考官剛定下，考生中就有人販賣題目答案，有內鬼。
歷任考官皆爲朝廷命官。
這次獨闢蹊徑，避開朝廷官員，選擇文壇清貴，聖熙帝承擔了極大的風險。被選中的人也知輕重，很乾脆地在翰林院住下，不給他人可趁之機。
這八人皆是文壇大家，擅長的學術領域皆不同，頗受衆人尊崇。特別是主考官，一心教書育人，桃李遍天下，曾多次被皇家邀請成爲皇子老師，這樣的人極重品行名譽，不可能拿科舉開玩笑。
主副考官沒問題。
有問題的，只可能是在場的餘貴人。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走一個，聖熙帝殺意極重。
“此事泄露未必沒有好處，藉此能看清諸位考生的品行，選出一批可造之材，同時也能看朝中大臣動向，趁機揪出一批蛀蟲……”蘇之鈺侃侃而談，分析得頭頭是道。
聖熙帝聽得心不在焉，在想蘇丞相。
不得不承認蘇丞相有道理，在對待蘇之鈺一事上，聖熙帝必須慎重。
爲恩人立碑立牌，在家裏長期供奉，是百姓報恩常做的事。蘇丞相說的就是這事，地點卻值得玩味。
北地。
楊成初次被皇帝入眼的地方。
在那，微服私訪的聖熙帝一行人遇到江西餘孽，蘇明月差點連命都丟了，幸虧處理得當才能性命無憂，惡貫滿盈的前縣令一家也被收拾了。
此行，還算圓滿。
北地百姓爲蘇之鈺立了長生碑，在家裏供奉，聖熙帝敲着桌子，選擇性遺忘蘇之鈺拔除屠龍山莊的功績。
“此事你有推薦的人選？”聖熙帝問。
“臣毛遂自薦。”蘇之鈺信心滿滿，往常都是他發現他負責處理的，進宮只是向聖熙帝報備。
這不是君臣之道。
府裏的幕僚說教過，蘇之鈺不以爲然。
他與聖熙帝不止是君臣，還是兄弟，就這兄弟有時做事實在氣人。
半晌沒回應，蘇之鈺望着發呆的聖熙帝，眉頭微皺，“陛下有更好的人選？”
“這事交給三王爺處理，先前念着他剛回國，什麼都不熟悉，後來又娶了三王爺，不好打攪人家夫妻培養感情，也總不能一直讓他賦閒在家。”
“聽聞三王妃爲操持王府都親自開布莊。”
理由充分，蘇之鈺也覺得三王爺該做點事了，前兩天碰到三王爺他差點都沒認出來，畢竟年紀輕輕就橫向發展他只見過三王爺。16k中文
確定有人處理此事，蘇之鈺選擇告退。
即將踏出御書房大門，他忽然被聖熙帝叫住，“之鈺，你就不問問安合園？”
“陛下讓楊成接手，自有陛下的思量。”
積極出宮，蘇之鈺將聖熙帝的處置告訴杜若楠，杜若楠開心得想立刻去跟張三等人說。
“你先等等，我有事問你，帝后是怎麼回事？今我看見餘氏自由出入御書房。”蘇之鈺將御書房的情況一說。
直接到聖熙帝面前嚷嚷，不是聰明人的選擇，杜若楠率先到椒房殿見蘇明月。只有知道蘇明月怎麼想的，她纔好找聖熙帝算帳。
小宮人含着淚，“杜姑娘你可算進宮，娘娘生着病又不肯請太醫，奴婢們勸還嫌奴婢們多事，娘娘平時最聽姑娘的，姑娘可要好好勸勸。”
示意小宮人退下，杜若楠風風火火闖入寢宮。
寢宮裏，個個愁眉不展，蘇明月病秧秧地歪在牀上，時不時咳嗽兩聲，眼底一片青黑，配上白抹額，彷彿隨時都會去了，看得杜若楠又難受又心疼。
追問的話更說不出口，杜若楠坐在牀邊，主動替蘇明月擦汗。宮人想提醒蘇明月，卻被攔住，杜若楠捨不得驚擾蘇明月，示意宮人去請太醫。
生病就得老老實實地看病，折騰自己算什麼事？
宮人大喜，勿忙往太醫院去。
確認蘇明月一時半會醒不了，杜若楠抓着宮人問情況。
“還不是被餘貴人那狐媚子氣的，娘娘見那狐媚子在御書房干擾陛下就說了兩句，結果陛下替那狐媚子出頭，娘娘回來吹了一夜的風，第二天就成這樣……”宮人替皇后義憤填膺，卻嘴笨，翻來覆去只會一個詞。
就這？
因爲個狐媚子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杜若楠又氣又笑，只想教訓蘇明月一頓，旁人哪有她自己的安危重要。
被扛來的太醫吹鬍子瞪眼睛。
“娘娘風寒入體，思慮過重，纔會有如此情況，待下官開兩個祛風驅寒解鬱安神的方子，保證藥到病除。”太醫手腳麻利，從開方子到抓藥熬藥一手包攬。
放至半溫的湯藥送到蘇明月嘴邊，喂不進去，宮人求助杜若楠。深吸口氣，杜若楠掐着蘇明月腮幫子灌藥，邊灌邊哭，都忘了找聖熙帝麻煩。
她只想蘇明月好好的。
灌了藥後，杜若楠叮囑宮人好好照顧蘇明月，匆匆離宮趕回府，府裏有顆五百年的老山參。
老山參補氣最好，切成片放置，只要情況不對，就讓蘇明月含上一片，這樣也能讓杜若楠放心些。
路過若鈺樓，杜若楠纔想起張生。
急忙停車進若鈺樓知會一聲，卻見張生也病歪歪的，杜若楠納悶，這生病都能湊一塊。
怕被誤會，娃娃臉揹着張生解釋了下，“郎中說張生只能養着，可科舉在即，張生又是孤注一擲，我想請姑娘幫忙找個厲害點的郎中。”
“張生很像我哥哥，我不忍他失望。”
“我讓夥計拿着夫君的名帖去趟太醫院，你們的事由三王爺負責，我着人送你們去見三王爺，後事如何就看你們自己。”杜若楠惻隱之心觸動。
請來的太醫，和給蘇明月診冶的是同一個。
正眼都不願給杜若楠，老太醫看完張生留下方子就走，方子裏的藥材都是常見價格便宜的，兩個書生都能負擔得起。
忽沒了進宮的興致，山參讓暗衛送到蘇明月手中，杜若楠去將軍府，她想見藍雨兒和寶寶。而蘇之鈺在書房研究聖熙帝的態度變化。
是他又一次領兵獲勝後起了忌憚？
是他破了張娘子案惹了猜疑？
還是從他爲保杜若楠提議二皇子登基就添了生分
猜不透，想不通，思緒亂如麻，蘇之鈺盯着窗子走神，連屋裏摸進個三王爺都沒察覺。
妄圖嚇人，被嚇的人面無表情，三王爺撇嘴沒趣。
“你說皇兄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讓我當個只會喫喫喝喝的閒散王爺，不好嗎？你跟皇兄感情好，不如幫我勸勸皇兄？”悶了會，三王爺嘰嘰喳喳抱怨皇帝，試圖將差事甩給蘇之鈺。
“要不我掛名你來查，你我聯手定能很快查清。”
“別儘想餿主意，三王爺你也該認真辦差了，總不能讓王妃獨力支撐王府開銷，這些是你用得上的。”蘇之鈺將查到的消息整理成冊，有意培養三王爺替皇帝分憂。
垮着臉拒絕，三王爺一溜煙跑了。
踏出蘇府就後悔，現成的大腿錯過了，三王爺苦着臉，不知該從什麼地方入手。靈光一閃，三王爺乾脆裝成遲來的考生，匆匆搬入安合園。
當場就提議聚一聚，他請客，三王爺沒得到響應。唯獨李生眼睛發亮，這新來的一看就是肥羊，想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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