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軒轅青羽 >1 落葉滿長安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長安乃是大唐帝/國的國都,曾三更其名,已在風雨之中矗立千年之久,是整個蒼茫位面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玉石街寬而長,並非用玉石鋪成,而是用瀝青鋪就,早晚都有灑水車叮鈴鈴走過,留下一路微溼的街道。

    而現在的玉石街上,沒有灑水,卻有一道血痕淺淺淡淡的蜿蜒着前伸。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手裏牽着一個小男孩堅毅的向前走去。

    玉石街上冷冷清清,街上並沒有什麼行人,偶爾有家宅子的大門打開,探出一個腦袋也是匆匆來去。

    這裏住的不是什麼商戶平民,而全是王侯之家。

    女子來到一幢高宅大院下,用力的扣響了門環,咚咚之聲鏗然傳開。女子似用盡了最後的力,軟癱癱的倚在硃紅色的大門上。

    吱呀!

    硃紅色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一個腦袋還尚未伸出來,那女子已倒了下去,一半栽在門裏,一半留在門外。

    小男孩還拉着女子的手,也趔趄的摔在門檻上,嘴裏很清晰,很冷靜的喊着:“紅姨,你不要死。你再死了,我就沒有親人了。”

    開門的是位老僕人,一頭的白髮,身上的衣服雖不名貴,卻十分的乾爽。他乾咳了幾聲,將倒地的女子小心的翻了過來,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像在做一件很日常的事。

    女子臉上全是血,看不出美醜,雙脣發黑,雙眼無神,已是有出氣沒進氣。她嗡動了幾下嘴脣:“少爺......我......完成......了......”她用最後的力氣,把小男孩的手交到老者的手裏。

    女子閉目了,臉上帶着輕鬆的表情,這是她生命中所有的凝聚。

    小男孩沒有哭,沒有喊,用衣袖輕輕擦拭女子血污的臉龐。血污被男孩的袖子一點點的擦乾淨,露出女子俊俏的容顏。

    老者長嘆一聲,仔細的打量着小男孩,他那蒼老而枯瘦得只剩下皮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是惋惜,是傷痛。

    九月的長安城,全是秋的顏色。

    已不熾熱的太陽,溶溶的灑滿全城,金色的鴛鴦瓦熠熠生輝。淺黃的,深黃的,淺紅的,枯紅的樹葉,在風中翩翩而落。落在街上,落在瓦間,落在行人的肩上。

    一輛用金絲楠木做的馬車,在四匹追風駒的奔馳下飛速的行駛在玉石街上。車輪滾滾,捲起一枚枚已墜落的樹葉,打着旋兒,悠悠揚揚。

    一位老者身着蟒袍,頭戴金冠,兩鬢斑白的長髮灑在前胸,他微閉着眼,氣息深沉。

    馬車駛進了秦國公府,就是前幾日,那位女子和小男孩叩開的那幢大宅子。

    男孩進入這秦國公府已經三天了,死去的女子已被埋葬,就埋在後院的假山下,沒有立碑,只有一堆土,土前樹了一個石墩。小男孩執意砍下一棵樹,削成木板,豎在石墩後面,算是墓碑了,只是碑上沒有字,只有男孩的思念。

    他此時正坐在假山下,面對着那個小土堆,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削的木板。一枚手掌形的紅色楓葉飄落,就落在男孩的前眼。

    男孩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小小的手指一彈,射出一點火星,打中了還在飄落的樹葉。樹葉立時燃了起來,化成了灰燼落在石墩前。

    男孩的眼神亮起,他記得以前,父母還在的時候,要去紀念死去的人時,會買沓紙錢去燒。這裏沒有紙錢,但有落葉。

    假山周圍的楓樹、杏樹、槐樹、槭樹,葉子紛紛而落,美得像一幅畫,畫面卻有些悽清。因爲畫面中有一堆孤墳,和一個孤獨的男孩。他將一枚枚飄落的樹葉,當成紙錢燒了。

    馬車中的老者出現在了假山一側的不遠處,開門的老者躬着腰,在身後小心的伺侯着。蟒袍金冠的老者站着沒動,也沒有吭聲,而是看着男孩燒着一枚枚落葉。那些落葉在空中便燃着了,成了一個個焰火,燒成灰燼時,準確的落在孤墳前。

    蟒袍老者輕輕的嘟囔了一聲:“今年的長安,落葉真多。”

    開門的老者湊前半步,低聲道:“小少爺自進府後一句話都沒說。”

    蟒袍老者眉頭擰了一下,沒有吭聲,邁開步子,走了三步,又收回了腳,將本來龍虎之步放輕了,收起了身上的蕭殺之氣,臉上也展開了和藹的笑容。

    “你是釗兒吧?我是爺爺。”蟒袍老者走到小男孩前,蹲下身來,兩臂張開。他已有好多年,連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沒蹲下了,所以,蹲得很難受,很勉強,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凝固,就像被冰凍起來的車轍。

    小男孩擡起頭,清澈的目光,深邃如秋天的夜空。

    蟒袍老者不顧男孩的冷漠與生疏,強壯的手臂將男孩摟在懷中,剛硬的臉上竟有了一絲動容。那雙犀利,滿是殺氣的雙眼中竟蘊含着一珠晶瑩之淚。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始終沒有落下,而是硬生生的被逼了回去。

    小男孩十分的不舒服,兩手捶打在老者的胸前,掙扎着要逃離。

    “哈哈哈,果然是我軒轅家的種,這雙手就是有力。小小年紀,竟能讓老夫感到一絲疼痛。不錯,是個棵好苗子。......唉!”

    蟒袍老者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是一臉的惋惜和哀痛,將小男孩摟得更緊。

    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的大堂中,擺了一張巨大的桌子,上面堆滿了食物。有一整隻用火烤熟的鐵爪鷂,鷂子的屁股後面還留着四五根美麗的羽翎,以此來證明這是一隻真正的鐵爪鷂。還有紅燜的猛龍肉,醋溜巖獅尾,紅燒疣豬肋,清蒸食鱷龜,虎骨龍髓湯......

    巨大的桌子上就坐了兩人,一老一少。

    老者已脫去了蟒袍金冠,穿着一襲緋紅色的雙排扣長袍,繡工精美,將老者壯實而威嚴的氣度一展無餘。老者的手裏拿着一雙金色的筷子,很斯文的夾着一塊塊喫食,有條不紊的喫着,雙脣緊閉,慢慢嚼咀,竟沒有多大的聲響。

    小男孩的身前放着一雙銀筷,還有銀刀銀叉,但小男孩皆棄而不用。兩隻肥嘟嘟的小手,不停的在桌子上的菜食裏抓扯着。夠不着的,他便站起來,毫顧忌的站在桌面上,用力的撕下一隻鐵爪鷂的腿,放嘴裏用力一撕,鮮美的油汁從嘴角流下。

    一老一少,很專注,很認真的津津有味喫着。老者絲毫沒有在意小男孩的無禮,每當小男孩喫下一塊肉食時,他的眉頭都會舒開一寸。

    周圍還有很多的僕人,他們或站或行,不停的更換着桌上的美食,收拾着桌上桌下的狼藉。

    那位開門的老者,小心的走了進來。小男孩已知道這位老爺爺姓刑,大家都叫他刑老,只有與他一起喫飯的爺爺喊他老刑。

    老刑把腰躬得更低,雙手伏在胸前,道:“稟告公爺,二公子在外求見。”

    公爺把金筷往桌上一扔,臉上有了一絲冷意,大堂裏的溫度頓時下降。小男孩有些驚奇,扭頭看了一眼,繼續專注於桌上的美食。

    “他終於知道回家了?看來他真把長安當成安樂窩了。”

    刑老不敢吭聲,繼續道:“二公子是攜着高陽公主和和郡主一起來的。公爺還是要見一下吧。”

    公爺看了刑老一眼,在那不起波瀾的臉上並未看出什麼:“老刑啊,你越來越喜歡做好人了。記住,你是我的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卑職明白。卑職也是希望公爺能夠多開心一點。”

    公爺擺擺手,打住老刑,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他伸手摸了一下小男孩的頭:“是啊,我軒轅無忌的血脈不多,如今已是兩次白髮送黑髮。老二雖不成器,也是老夫的血脈,可能是老夫過於苛責了吧。罷了,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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