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沈玉香似是不明所以,便問:“大夫的意思是……?”

    李大夫沉吟着又問:“姑娘近日是否常有不安之感?是否常常覺得心中煩悶?”

    沈玉香微微點頭,半倚着身後軟墊,頗有幾分倦意。

    “姑娘應是誤食了西河柳,此物性涼,味辛,過量服用會致使心煩不安,心緒不寧。”李大夫說道,“不過也並無大礙,只要以後不再服用便可,只消調養幾日,便可痊癒。”

    西河柳……

    站在沈風絮身後的丹砂不由一愣,當日沈玉敏病重,是丹砂親自外出抓藥,她記得真切,其中有一味藥材正是西河柳無疑。

    大夫人的眉頭便深深地擰了起來,看了沈玉香一眼,似乎神色複雜,但不曾開口。

    忽然,沈玉香身邊的婢子彩芝上前一步,跪了下來:“夫人,姑娘纔不是什麼誤食,是有人要害我們姑娘啊!”

    一句話,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夫人面前,豈容你如此胡言亂語?!”大夫人立即冷聲斥責道。

    彩芝卻依然跪着,大聲道:“婢子自然不敢胡說,是六姑娘要害我們姑娘!”

    隨着話音落下,一時間,雲松院裏一片寂靜,場面忽然冷了下來,無人開口。

    有鳥雀落在院中枝椏上,停留片刻,又匆匆飛去。

    唯有老夫人神色平淡,只道:“李大夫先回去吧。”

    李大夫情知參與其中並無好處,對於後院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自是見慣不慣了,於是忙提起藥箱,快步離開了雲松院。

    屋內衆人神色各異,可唯獨當事人沈風絮的神色沉靜如水,彷彿根本不曾聽見彩芝的話。

    見李大夫離去,大夫人這才冷聲開口,望着彩芝:“污衊主子可是死罪,你想清楚了沒有?”

    彩芝揚聲:“婢子所言句句屬實!六姑娘近日常命院中婢子出門抓藥,其中正有西河柳這一味藥材,婢子不敢撒謊,此事只消一問便知。”

    見彩芝言之鑿鑿,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沈風絮身上。

    大夫人便問:“風絮,你如何說?”

    沈風絮似是略有些不解地揚了揚眉,轉而問向彩芝:“你是四姐的婢子,又不是我院子裏的婢子,怎麼會知道我的動向?”

    彩芝起先一噎,隨後便道:“婢子一向與融雪院中的採蓮交好,是採蓮同我說的。”

    “既是採蓮所說,那就先讓採蓮過來吧。”沈風絮瞭然點頭,說罷,轉頭看向丹砂,“你去將採蓮喚來。”

    丹砂並不耽擱,應聲而去。

    沈玉香倚在軟墊上,看上去嬌柔無力,她楚楚可憐地開口:“六妹何故這樣害我?”

    “四姐可莫要輕信婢子讒言。”沈風絮微微搖頭,“且先等採蓮過來。”

    老夫人只撥弄着手中的佛珠,面上神色稍冷,視線在沈玉香與沈風絮之間遊移不定,最終定格在沈風絮身上。

    只是沈風絮始終都沉靜如水,看不出分毫情緒。

    有鳥叫蟲鳴聲在院內此起彼伏,吵地人心神不寧。

    不過片刻,丹砂便攜着採蓮與辰砂一併走了進來。

    “姑娘,婢子把人帶來了。”丹砂說罷,轉頭望着採蓮,咬牙惱道,“你還不說清楚?若是再有半句錯話,姑娘定會發落了你!”

    採蓮似是受驚,略有些膽怯,只道:“婢子服侍姑娘許久,一向對姑娘忠心耿耿,別無二心,如今當着各位主子的面,婢子自然不敢有一句假話。”

    見採蓮如此作態,丹砂越發氣惱,她柳眉倒豎,呵斥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還在這裏裝什麼無辜!”

    大夫人拍了一下桌案:“放肆!雲松院內,豈容你如此喧鬧?”

    丹砂一貫膽大,即便是被大夫人斥責也毫不畏懼,她只是跪下,但依然道:“即便採蓮是大夫人送來的人,可現在也是在融雪院裏的丫頭,她對六姑娘心懷不軌,絕不能輕縱了她!”

    “難道就因爲採蓮曾經服侍過大夫人嗎?”一旁,彩芝意有所指,“看來採蓮在融雪院裏這些日子,肯定也受了不少苛責吧。”

    “你——”丹砂氣極。

    採蓮低下頭,越發顯得身影單薄,可憐又無助。

    反而丹砂在雲松院裏大聲喧鬧,如此兇悍潑辣,令人不禁暗想,在人前尚且如此,那在私下裏的時候,採蓮又該受丹砂多少苛待?

    故而衆人多少有些憐惜採蓮。

    有趣極了。

    沈風絮並不急着開口,而是端坐原處,笑容淺淡,彷彿如今發生的一切,與她毫無關係,她只不過是個旁觀者。

    沈玉香又低低地嬌哼了一聲,大夫人聞聲,便上前心疼地將沈玉香攬入懷中。

    “採蓮,六妹當真有用西河柳害我嗎?”沈玉香倚在大夫人懷裏,有氣無力地問。

    採蓮咬着脣道:“是,婢子親眼所見,這些時日,丹砂姐姐常外出抓藥,婢子原還有些奇怪,姑娘無病無災,好端端地出去抓什麼藥,何況府內就有大夫,又何必要外出?”

    大夫人如刀鋒般銳利的視線就掃了過來,道:“風絮,母親知道你與玉香有些誤會,但又何至於毒害她?她畢竟是你的姐姐!”

    “母親這便定了女兒的罪嗎?”沈風絮只是溫和一笑,從容不迫地道,“母親,不過一個婢子的話,信不過的。”

    “姐姐走得早,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來看待,但今日之事,我也不能包庇你。”大夫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還有什麼想說的,便現在說吧。”

    如此情狀,顯然於沈風絮十分不利。

    丹砂急地面容通紅,只看着沈風絮,希望她能爭辯幾句。

    沈風絮卻只偏頭看向採蓮,問道:“我此前吩咐你繡的荷包,可繡完了嗎?”

    不僅採蓮,旁人皆是一愣,此情此景,沈風絮竟還有閒心問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到底是無知無畏,還是已認命不做掙扎?

    “還……沒有。”採蓮低聲細語,“婢子手腳粗笨,還請姑娘在寬限幾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