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蓮僵在原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她滿心想着算計沈風絮,哪裏有閒心繡荷包?及今日事成,她自是不必侍奉沈風絮身側,又怎會將沈風絮的吩咐放在心上。
丹砂冷冷地望着她:“這便是你方纔說的忠心耿耿、別無二心?姑娘的吩咐,你竟如此不放在心上!”
“不是!只是如今還沒到姑娘吩咐的期限,若是到了,婢子定會完成。”採蓮慌忙辯解,“婢子對姑娘的忠心,日月可鑑!”
“忠心?”沈風絮疏離冷淡地道,“不過讓你繡幾個荷包而已,便如此推拖,何談忠心?如此便也罷了,偏對我的動向瞭如指掌?”
不曾完成主子的吩咐,卻窺視主子的動向?
採蓮怯怯難言。
老夫人心中早有疑慮,她身處後院多年,自知人心詭譎難測。顯然,眼前採蓮絕非乖巧聽話之輩,不可聽信片面之詞。
只聽沈風絮輕吐一口氣,似有些爲難,道:“其實荷包倒是無關緊要,你只消說明白,我是否真有采買西河柳?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污衊府上主子該是個什麼罪名?”
是死罪。
但眼下已沒有改口的機會。
採蓮深深地把頭埋下去:“婢子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婢子自知人微言輕,但不僅是婢子,南枝巷子裏回春堂的大夫也可以作證。”
“既如此,便去請大夫,我身爲東寧伯府的主母,便絕不偏袒任一人,也絕不會輕縱了心術不正之人!”大夫人說着,斜睨沈風絮一眼。
如此情狀,沈風絮還能如何辯駁?
沈風絮面含淺笑,毫無懼意:“如此最好。”
丹砂卻急地滿頭大汗,暗暗地扯了扯沈風絮的衣袖。她去抓藥時,的的確確有西河柳這一味藥材,若當真將大夫請來,豈非坐實了沈風絮的罪名?
但沈風絮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她只是略有好奇地問了一句:“採蓮是親眼見到的?”
“是……”採蓮已有些慌亂了。
沈風絮三言兩語之間,雖清淡似水,但不知爲何,已令她心中十分不安,彷彿那一雙澄澈通透的眸子能看破她的內心。
她似乎有些動搖了。
沈風絮卻只是笑:“辰砂,你將藥材拿給採蓮看看,讓她看一看,是不是她親眼所見的藥材。”
辰砂應聲,便取出一包藥材來,放於採蓮身前。
“你看清楚,這是你所見的西河柳嗎?”
採蓮自幼生於後院,五穀尚且不分,更不提藥材了,頓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丹砂冷笑:“你不是親眼所見嗎?怎麼?這會兒子又認不出來了?!”
採蓮當即以頭搶地,勉強辯解道:“婢子……婢子並不認得藥材,只是有聽見丹砂姐姐提及西河柳。”
“是麼?”沈風絮脣角一勾,轉頭看向一旁彩芝,道,“彩芝,那你來說,這是西河柳麼?”
“方纔還言之鑿鑿說着親眼所見,怎麼眼下就都成了道聽途說?你們倆人當着老夫人的面污衊我們姑娘,理當亂棍打死!”丹砂咬牙冷聲道。
情勢急轉直下。
“婢子雖不認識藥材,但此事千真萬確!”彩芝辯駁。
沈風絮站起身來,走至大夫人身前,微微屈膝,“母親,你方纔既說不能輕縱心術不正之人,此時當處置了這兩名讒婢!”
大夫人神色平淡:“先等大夫來過再說。”
“母親這麼說,便是不信女兒了?”沈風絮微微垂頭,似有委屈,道,“母親寧可相信兩名婢子的讒言,也不願信女兒嗎?”
一旁二夫人自是巴不得將攪混一池清水,大房越是勢如水火,她見着便越是舒心,於是煽風點火般地道:“六姑娘到底是生母不在旁,大夫人心疼四姑娘也是難免的。不過也莫要擔憂,若是當真無辜,等大夫一來,自然一問便知。”
大夫人頓時冷眼瞥向二夫人。
沈玉嘉輕輕開口:“我相信六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這兩名婢子前言不搭後語,想來是有意污衊六妹。”
聞言,沈風絮不禁擡眼看向沈玉嘉,一時有些意外。
五姑娘沈玉嘉雖是二房嫡女,但容色才學皆不及沈玉凝,在府上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且她又一貫不善言辭,不受長輩疼愛,也從不曾參與旁人的爭鬥中。
前世,及至沈風絮身死,沈玉嘉仍是那樣不矜不伐,明哲保身。
可……
方纔沈玉嘉竟爲她出言說話?
“母親,我好難受……”沈玉香倒在大夫人懷裏,無力又可憐地道。
大夫人將沈玉香攬在懷中,語氣冷淡極了:“此事牽扯風絮名聲,自然要查的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否則,以後難免有人閒話,污了風絮名聲。”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沈風絮也只坐回原處,靜靜候着。
時間漸漸流逝,一小柱香已化作嫋嫋雲煙,飄散而去。
不多時,已有人領着大夫進了屋中。
“見過各位夫人、姑娘。”大夫進門後,便作揖行禮,此事在他來時已有聽聞,視線便落在了沈風絮身上。
大夫人問他:“大夫應還記得府上的六姑娘吧?”
聞言,大夫皺了皺眉。
沈風絮溫和地笑道:“大夫莫要緊張,只要實話實話便可。”
“是。”大夫點頭,便道,“六姑娘的確命人來回春堂裏抓過藥,也的確有西河柳。”
一言既出,似乎一切都昭然若揭。
沈玉香似是又氣又疼,問:“六妹,此前你我雖有誤會,但你又何至於這般害我?”
大夫人也轉頭看向沈風絮,神色十分複雜,道:“風絮,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看待,凡玉樓玉香有的,你們姐妹也不曾少過,可你毒害姐妹,這樣大的罪名,我也絕不能偏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