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已明白過來。

    怪不得沈風絮執意追問要如何處置,怪不得此前一直都那般泰然自若,原來這一切都是沈風絮一手策劃,可她不過十一歲稚齡,如何能有這般深沉的心機?!

    莫非是有人暗中指使?

    “我自然一視同仁!但事情仍未水落石出,怎能輕易下定論?還得仔細徹查一番!”大夫人護女心切,對老夫人道,“還請老夫人寬限幾日,兒媳定將興風作浪之人找出!”

    “方纔大嫂也沒有這般急切呀,嘴上說着一視同仁,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二夫人嘆息着搖頭,“真是可憐風絮這丫頭了,在府上這般無依無靠。”

    “你也少說幾句!”老夫人不耐煩地瞥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立即噤聲。

    老夫人轉而看向大夫人:“我便在允你幾日,若是找不出行兇作惡之人,我看你這當家主母也不必再做下去了!”

    這話說的極重。

    但大夫人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多謝老夫人體諒,兒媳自然竭盡全力查明真相。”

    老夫人想着今日事情,只覺胸口煩悶,她道:“芳竹,你親自挑幾個人去照顧玉敏,絕不能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哪怕她再不喜沈玉敏,也不能容忍府上有人謀害她,無論怎樣,沈玉敏都是東寧伯府裏的正經主子。

    “多謝老夫人照拂,老奴替七姑娘謝過。”有老夫人這句話,徐奶孃也放心了些,想來沈玉敏往後日子也能好過些。

    “還有這個忘恩背主的採蓮……!”老夫人冰冷的視線又落在採蓮身上。

    採蓮身子一顫。

    她自來時便一直跪着,跪到如今,半個身子都已僵硬麻木,可身體上的疼痛算不得什麼,心中的煎熬才最令人難受。

    驟被點名,心中自是忐忑不安。

    沈風絮看了採蓮一眼,繼而笑盈盈地道:“祖母,採蓮今日雖有過錯,但也罪不至死。”

    “那依你看,該如何處置?”老夫人皺皺眉。

    此等讒婢,殺了也不爲過。

    “採蓮畢竟是母親送來的人,我不忍心責罰,可也不能再讓她留在身邊了,不過她既與錦春院的婢子交好,不如以後就去錦春院做事吧。”沈風絮柔和笑道,“就是不知四姐願不願意?”

    採蓮不由呆了:“姑娘……”

    她還以爲她難逃一死,卻不想沈風絮竟如此大度地放她離去,甚至都不曾苛責半句。

    不僅是採蓮,院中旁人也皆是一愣。

    二夫人嘖嘖稱奇:“還有這等事?六姑娘未免也太好心腸了吧,這種賣主求榮的東西,換做是我,定然是不會留下性命的。”

    大夫人猶疑的目光也在沈風絮身上徘徊不定。

    沈風絮靦腆地笑了:“畢竟採蓮所言也都是實話,我的確有命人抓藥,只是這其中有些誤會罷了,我也實在不忍心責罰她,倒不如送給四姐。”

    採蓮心思活絡,與其草草處置了,倒不如送與沈玉香,想來,日後定有另一番好戲了。

    沈風絮既如此說了,旁人也不便多說什麼。

    但沈玉香卻有些不肯:“採蓮既是融雪院裏犯了錯的婢子,又哪有送給我的道理?六妹若不想要她,送去燒火砍柴都可,哪怕當場處置了都行,但我不要。”

    身爲僕役,端看一個忠心,別有二心者,任是何人也不敢用,哪怕今日採蓮是爲了沈玉香而作僞證,沈玉香也依然不要採蓮。

    沈風絮有些惋惜地看着採蓮:“四姐既不要你,那我也沒辦法,只好將你交給管事處置了。”

    採蓮垂着頭,微微攥緊了手指。

    她既後悔又痛恨,但她無力改變,此時此刻一句話也講不出口,只能任由旁人處置她。

    “都散了去罷。”

    經此一事,老夫人實在是心力憔悴,再無心多言,起身讓芳竹扶着自己進了裏室。

    老夫人一走,旁人也沒有留在雲松院的道理,也都散了。

    …………

    ……

    出了雲松院,沈風絮前往香梅院探望沈玉敏。

    今日之事,自然是出自她手。

    只是多少有些可惜,她原本是給大夫人佈局,卻不想最後踏入局中者並非大夫人,而是沈玉香。

    沈玉香時常出入大夫人的春芳院,遇上採蓮也不稀奇,且又與沈風絮深有齟齬,自然耐不住性子,便有心污衊沈風絮。

    “姑娘當真是神機妙算!”丹砂快慰地笑道,“她們一心想對付姑娘,如今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大快人心!”

    “倒不完全是我,還是虧得辰砂心思細膩。”沈風絮只是一笑,“若非有辰砂暗中看着採蓮,今日也未必如此順利。”

    “原來辰砂一早就知道?怎麼獨獨瞞着婢子呢?”聞言,丹砂有些不滿,“今日實在是嚇壞婢子了,婢子也想爲姑娘出點力呀。”

    “你若是知道了,怕不是府上人盡皆知。”沈風絮搖頭失笑,丹砂素來心直口快,雖忠心不二,但此等事情,還是交由辰砂更爲放心。

    “婢子哪有這般口無遮攔。”

    “你自己還不清楚嗎?”沈風絮眼角斜挑,“我院中的事情,有哪件不是你大聲嚷嚷出去的?”

    “嘻嘻,那還不是姑娘寵壞的。”

    “你倒是很得意。”

    “沒有!婢子肯定會改掉的!”

    主僕三人走在青石小路上,丹砂緊跟在沈風絮身後,辰砂卻始終慢了兩人幾步。

    她跟在後方,只聽着沈風絮與丹砂兩人閒談,卻並不插話,面上也是一貫沉靜如水的神色。

    她偶爾也想如丹砂一般同沈風絮說笑,可最終也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們,彷彿已置身事外。

    恰此時,沈風絮立於杏花樹下,駐足回頭,看向辰砂,笑容似春風般柔和溫軟,只聽她喚了一聲:“辰砂,過來。”

    辰砂應聲走上前去。

    沈風絮隨手從樹上折了幾朵杏花,插在辰砂發上。

    有淺淡梨花香氣從沈風絮身上傳來,辰砂一時僵在原處,只聽耳邊有聲,似三月春雨,細細綿綿。

    “很好看了。”

    一時恍如杏花紛落,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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