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僅僅一瞬。

    明疏已轉頭看向傅雲生,似在與他交談。

    於是沈風絮也偏過頭來,面上依舊含着溫和笑容,對兩人道:“時日也不早了,一會兒我們便回去吧。”雖如此,可心中已複雜難言。

    沈白棠不禁有些奇怪,問:“怎麼了嗎?”

    沈風絮只是搖了搖頭:“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好。”

    及三人飯畢,樓下的人早已離去。

    沈風絮的視線透過明紙彩繪的窗,望向樓外如織的人潮,彷彿思緒也隨着人潮漸行漸散,不知飄忽到了何處。

    她對明疏的感情可太複雜了。

    毫無疑問,明疏是京中貴公子。

    只是明疏性子淡薄又清冷,萬事不縈於心,雖是寧王世子,可從不參與皇權爭鬥,一直置身事外,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端的是清閒自在。

    沈風絮嫁與明疏的那些年裏,兩人也一直相敬如賓。

    除沈風絮外,明疏從未娶過別家女子,府上從沒有其他側妃侍妾,旁人只說他們夫妻恩愛和睦,可旁人卻不知,明疏對待沈風絮也始終是那樣淡薄而又疏離。

    以至於,沈風絮一度懷疑明疏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直到那一夜,明疏與沈風絮吐露,其實他本不想娶妻,奈何寧王妃反覆催促,他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在選妃名單中挑了一個與世無爭的沈風絮。

    與世無爭……?

    沈風絮只覺有些好笑。

    原來這就是她在明疏眼中的唯一優點了。

    可這一世的她,註定是不會與世無爭了。

    想來,應與明疏無緣了。

    正思及此,便見有一雙纖纖素手在眼中揮了揮,白皙纖細,指如蔥根。

    “風絮,可是累了嗎?咱們這就回府。”是沈白棠關切柔和的聲音。

    沈風絮回過神來,忙應道:“好。”

    三人坐上馬車,一路回到東寧伯府裏。

    因着關心沈風絮,沈白棠便一路將沈風絮送進了融雪院裏,叮囑沈風絮好生休息後,方邁步要離開融雪院。

    只是剛要走,沈白棠的視線就被一旁的婢子給吸引了。

    是辰砂。

    只見辰砂沉靜地立於一側,微微垂首,人雖在此,卻似是悄無聲息地銷聲匿跡了,若非特意看去,只怕沒有人會注意到辰砂。

    偏偏沈白棠注意到了。

    她隨口說了一句:“花已經枯了,不好看了,還是摘下來吧。”

    說罷,沈白棠便走出了融雪院。

    辰砂目送着沈白棠離去,擡手摸上自己鬢邊。

    那是沈風絮昨日在她鬢邊簪上的杏花,只是如今花瓣乾枯,花色盡褪,再不復昨日顏色。

    於是她將鬢邊枯萎的杏花取下,放入香纓中,珍之重之。

    及辰砂走進臥房中時,丹砂正在一旁與沈風絮閒談。

    “姑娘,你知道嗎?大夫人已經找到人頂罪了。”丹砂有些不滿地道,“就在不久前,大夫人押着錦春院的一個婢子,說是那婢子對四姑娘心懷不滿,才設計陷害四姑娘。”

    “可那婢子分明就是大夫人拉出來頂罪的,現下已經被處置了。也可憐那婢子了,在四姑娘身邊辦事,最後還要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這一切都在沈風絮的預料之中,故而她也不急,只是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姑娘呀!”丹砂急地跺腳,“這事兒哪能讓她們這麼容易的揭過去!”

    “那你想如何?”沈風絮瞥了她一眼,“想憑着這次的事情,就讓沈玉香被送去家廟?或是讓大夫人失去主母之位?”

    丹砂一時語塞。

    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想如此輕易地揭過。

    “你放心好了,她們雖然沒有受什麼實質的處罰,但祖母心中自有定論,只是不願大肆宣揚這件事情而已,沈玉香謀害姐妹不假,可若是傳出去了,於東寧伯府的名聲也不好。”對此,沈風絮自有想法。

    僅憑一朝一夕之間,想扳倒大夫人或沈玉香都是不現實的,她們即便犯錯,也是東寧伯府上的主子,即便老夫人不肯顧念舊情,也得看大夫人背後的宜安伯府。

    何況如今老夫人尚未對她們失望。

    至多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辰砂端了一盞清茶走上前來,道:“姑娘。”

    沈風絮接過,擡眸看向辰砂,忽而問:“採蓮現下人在何處?”

    “在柴房做事。”辰砂輕聲細語地道,“姑娘可是要我盯着她?”

    沈風絮擺了擺手:“也不用太過在意,且先把她留着,以後自有用處。”

    “婢子明白。”

    可丹砂卻有些不明白了:“採蓮還有什麼用處?她那樣的人,姑娘竟也不把她發落了。”

    沈風絮只是一笑,並不解釋。

    …………

    ……

    次日,沈風絮請安過後,正準備起身去香梅院。

    可還未走至香梅院,便見一側綠蔭小道上,二夫人正在斥責蘇姨娘。

    二夫人立於樹蔭之下,有婢子在一側扶手,而蘇姨娘卻孤身一人跪在陽光暴曬中。

    沈風絮腳步稍頓。

    只聽二夫人冷笑道:“你竟絲毫不將我的吩咐放在心上!你一介姨娘,常來沈玉敏的院子做什麼?有你這樣的生母,真是沈玉敏的污點。”

    蘇姨娘只是垂首,背脊繃直,有心反口,最終也只能將一切話語吞嚥進肚子裏。

    “哼!你入府也有七年了,竟還一點規矩都不懂!若是讓旁人看去,還以爲我不會調理下人,你便給我在這裏跪着,跪到天黑爲止!以後也不必再探望沈玉敏了,免得教壞了老爺的孩子!”

    說罷,二夫人扶着婢子的手邁步離去。

    而蘇姨娘孤身跪在堅硬的石子路上,甚是悽楚可憐。

    沈風絮稍稍嘆了一口氣。

    高門大院,嫡庶有別。姨娘即便再是受寵,也始終屈於正妻之下,何況如今的蘇姨娘,早就已經失了寵愛,否則二夫人也不至於對她動輒打罵。

    沈風絮忽然想起了之前沈玉敏對她說的話:“我想孃親了。”

    於是沈風絮偏頭看向丹砂,問:“今日二叔可在府中?”

    丹砂略微一想:“我之前聽後院的管事說,二老爺好似一大早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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