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院中,一片寂寂無聲。

    婢子僕役皆是低頭不語,屏氣凝神,生怕一個不慎就惹得大夫人不悅,招致殺身之禍。

    此時,大夫人的面色陰沉到幾乎能擰出水來,她坐於軟榻之上,手指緊繃,骨節發白。

    身側婢子紅曲低聲勸了一句:“夫人……”

    大夫人咬着牙,猛地將梳妝檯一推,頓時滿桌胭脂飾物摔落一地,青釉瓷瓶也應聲碎裂,落在硃紅鮮豔的胭脂上,遠遠望去,彷彿血色洇染化開,滿目瘡痍,觸目驚心。

    “紅曲,你派人去將李仙姑找來——不,直接把她殺了!”

    紅曲屈膝應聲:“婢子這就去。”

    然而,紅曲方邁步欲走,大夫人便又把她喚住了。

    “慢着!”大夫人稍稍冷靜了些,“不行,還不能殺,今日一出事李仙姑便死,旁人難免不會疑心到我。”

    大夫人是知道李仙姑的,她不過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罷了,根本就沒有什麼真本事,今日在錦芳院中的把戲,也不過是她事先同李仙姑串通好的。

    旁人只以爲李仙姑是神仙手段,十分驚歎。可那些東西,都是大夫人一早便準備好的,偏偏如今她還不能明說,她若是說了,便等於將自己原本的陰謀也暴露了出來,只能將一腔話語嚥進肚子裏。

    她如何能不氣?

    偏偏現在還不能對李仙姑動手。

    可若是在等上一段時日,只怕李仙姑早就逃之夭夭了,李仙姑若是在京中倒也罷了,大夫人自然有無數手段可以對付她,可一旦李仙姑離開了京城,她便無能爲力了。

    她到底也只是東寧伯府的大夫人,沒有通天手段,不可能派人天涯海角的追殺李仙姑。

    可,令大夫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李仙姑究竟爲什麼會背叛她?!

    毫無道理。

    她分明已經許諾了李仙姑百兩銀子,就算是沈風絮也暗中收買了李仙姑,李仙姑也絕不至於這般莫名的反咬一口。

    沈風絮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姑娘罷了,能許諾給李仙姑什麼好處?!

    “夫人……”紅曲低低地勸慰道,“不管怎樣,您都是東寧伯府的大夫人。”

    大夫人依舊攥緊了手指。

    那又怎樣?!

    她的兩個女兒,一個被送去了京中別院,而另一個,又被沈彥寧勒令不得常去探望。

    且因着這些事情,沈彥寧這段時日是不可能再踏入大夫人的春芳院了,大夫人一想到那一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趙姨娘,便覺得心中怒火難以抑制。

    這段時日,趙姨娘也定然不會安生。

    聽聞今日晚間,沈彥寧便去了趙姨娘的院子裏。

    趙姨娘本就受沈彥寧寵愛,若是在這段時間懷上了沈彥寧的孩子……

    想到這裏,大夫人便覺得背脊發涼。

    於是她沉沉地道:“紅曲,你派人看着趙姨娘,絕不能讓她懷上孩子。”

    這類事情紅曲早就已經做過許多了,她自然知道該如何做,於是點頭應聲:“婢子明白。”

    “至於沈風絮——!”大夫人緊咬着牙關,“還有那個沈白棠,我也是絕不會放過的。”

    紅曲面上露出些爲難之色,道:“夫人,婢子愚見,二姑娘與六姑娘的事情不如先放放,夫人得先取得老爺的信任,若是要對付兩位姑娘,以後自然有的是時間。”

    “也是。”聞言,大夫人便點了點頭。

    當務之急,還是要取得沈彥寧的信任。

    …………

    ……

    此後幾夜,沈彥寧都宿在了趙姨娘處,一步都不曾踏入大夫人的春芳院。

    大夫人知道,因着之前的事情,沈彥寧已對她十分失望,雖沒有處置她,但到底還是在心頭浮了一層陰影。

    但若長此以往下去,府上可還有她的一席之地?

    於是她只能繼續裝作端莊賢淑的模樣,明知沈彥寧寵愛趙姨娘,便吩咐人給趙姨娘送了好些東西。

    沈風絮雖在融雪院裏,但對此也有所聽聞。

    “只可惜呀,趙姨娘可沒有那麼聽話懂事,大夫人給她送了那麼好些東西,她也還是不肯在父親面前提起大夫人的。”沈風絮只是微微一笑。

    趙姨娘從來也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如今平白得了沈彥寧的寵愛,怎麼還能想得起大夫人來?

    丹砂點點頭,卻仍有些擔憂:“就怕大夫人又想些什麼陰謀詭計對付姑娘,老爺雖不去春芳院裏,但大夫人還是東寧伯府的當家主母。”

    “所以,最好是能讓大夫人自顧不暇。”沈風絮眸色深沉,淡淡地道。

    大夫人雖是當家主母,但她的權力都是沈彥寧給予的,一旦沒有了沈彥寧,她便什麼也不是。

    “姑娘的意思是……?”

    “沒什麼,明日我們去看看趙姨娘吧。”

    “好。”

    翌日天明。

    沈風絮請安過後,便起身前往趙姨娘的小院。

    趙姨娘的院子不大,但很是乾淨清新,空氣裏只有微風吹拂而來的氣息。

    沈風絮方一進門,趙姨娘便迎了上來,似乎頗有幾分受寵若驚,她斂衽行禮,聲音婉轉如鶯:“六姑娘怎麼得空來了妾身的院子裏?”

    沈風絮是東寧伯府的名正言順的主子,但姨娘算不得主子,她自然要給沈風絮行禮。

    沈風絮擡手扶着她,笑容靦腆:“姨娘客氣了,風絮之前聽說,這幾日母親常常給姨娘送東西呢。”

    趙姨娘面容皎好,肩如刀削,腰似細柳,一雙杏眼似是含了春水盈盈,如此美貌,也難過沈彥寧常常流連於此。

    當下聞言,趙姨娘心中冷笑了一聲,但面上仍是溫柔含笑:“大夫人體貼妾身,妾身自然感激不盡。”

    她說罷,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六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還請到屋內坐坐。”

    沈風絮也不客氣,便當先邁步走進了趙姨娘的屋內,隨意地坐在了一處,突然嗅了嗅,好奇地道:“姨娘的屋子裏燃的是什麼香?真是好聞。”

    “妾身哪裏用得了什麼好香,不過是管家送來的散香罷了,自然是比不上六姑娘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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