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晚春已逝,空氣漸漸悶熱了起來。

    盛夏時節暑氣濃重,來往行人不過出行一時片刻便被汗水溼透了背脊,而權貴家中自有備冰,雖能勉強消暑,但也避不過盛夏暑氣。

    因着天氣炎熱,老夫人更是將每日的晨昏定省給免了。

    前些時日沈彥寧雖只宿在趙姨娘處,從不踏足春芳院,但因着沈玉樓的說辭,加之大夫人近來更是端莊溫婉,沈彥寧也漸漸將此前的事情給淡忘了,時常出入春芳院裏。

    大夫人依舊還是以往的那個當家主母,沒有分毫改變。

    融雪院裏,一片花枝懨懨。

    因着秋闈在即,沈風絮也不常外出,閒暇時便在院裏讀書習字,日子倒也算是清閒自在。

    辰砂是個手藝精巧的人,做了一碟香酥芙蓉糕,放於冰鑑中,再取出來時不僅甜酥可口,更清涼舒爽,只看着便讓人食指大動。

    可大概是天氣太過悶熱,沈風絮實在是沒什麼胃口,看了一眼便道:“這些你分給青芽和花晴吧。”

    她話音剛落,便看見門外丹砂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揚聲道:

    “姑娘,婢子剛剛聽說,趙姨娘有孕了。”

    一句話,頓時猶如清泉潺潺,彷彿將身上的暑氣都消除殆盡。

    辰砂方端起芙蓉糕,便被沈風絮拉了回來:“慢着,我先喫一點。”

    突然就有了胃口。

    她咬了一口芙蓉糕,入口只覺得酥軟可口,又透着沁人的涼意,在如此悶熱難耐的天氣下,自是舒爽萬分,繼而問道:“多久的事情了?”

    “聽說已經懷了兩個月,婢子還聽說,趙姨娘一定要大夫人照顧她這一胎,說是大夫人有過三個孩子,有大夫人照顧她自然無虞,老爺也允了她。”

    趙姨娘如今有孕,沈彥寧自然會事事依着她,何況這樣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沈彥寧自然沒有不答允的道理。

    不過這話未免太過可笑。

    若是讓大夫人來照顧,這個孩子必不可能保住了,大夫人雖不敢明着動手,但私底下的陰謀詭計是不會少的。

    想來日後又是一出好戲了。

    而這個孩子對沈彥寧的重要自是不言而喻,如今沈風絮都快滿十二歲了,沈彥寧對這個幼子自然是珍之重之。

    若是女兒倒也罷了,畢竟已有沈玉樓在前,可若是兒子,即便是庶子,沈彥寧也會十分重視。

    只不過,這府上除了沈彥寧與趙姨娘外,怕是沒有人會希望這個孩子出生。

    “兩個月啊……”沈風絮又咬了一口糕點,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時日,正好對的上,心中暗道趙姨娘還真是有膽量,此事若是不成,怕是有性命之憂。

    其實那日在趙姨娘的小院中,本就沒有什麼香氣,只是沈風絮故意這麼說而已,而香纓中也根本沒有麝香,是沈風絮藏於衣袖中的麝香,只是趁着趙姨娘不經意間將放了進去,爲的就是讓趙姨娘明白,在大夫人的手下,是絕不可能有孩子的。

    身爲妾室,本就無依無靠,若是連個孩子也沒有,及日後年老色衰,這一輩子也就僅止於此了。

    趙姨娘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已的人,她可不想一輩子都無依無靠,最後淒涼而又孤獨的死去。

    沈風絮也不過是尋個由頭罷了,即便那香纓裏本沒有麝香,大夫人也定然會從旁處下手對付趙姨娘。

    大夫人,可從來不是一個溫婉賢淑的人。

    而趙姨娘似乎開竅。

    見沈風絮似乎不爲所動,丹砂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旁人都準備給趙姨娘送些東西。”

    “咱們去湊什麼熱鬧,要送什麼也該是大夫人想的事情。”沈風絮理所當然地道,不過轉念一想,若是什麼都不送的話,難免會惹人閒話,於是又道,“這樣吧,我寫個字送給姨娘好了。”

    丹砂驚訝了一聲:“姑娘呀,旁人都是送些什麼送子觀音之類的東西,哪怕是金銀珠釧都好,只送個字怕是不妥吧。”

    “這有什麼不妥的。”沈風絮說着,便從一旁提起筆。

    她筆鋒凌厲,力透紙背,深沉墨色便在紙上染開,字跡似鐵鉤銀劃般,飄逸而不失颯然英氣。

    雖只是稚齡少女,但寫出來的字分毫不遜於男子。

    而紙上只有一個大字:好。

    丹砂一時無言。

    送字倒是也行,可這送一個“好”字……

    哪怕多寫幾個字也行呀。

    “好了。”沈風絮拿起,然後輕輕吹了吹,及墨色乾涸後,放在丹砂的手裏,“你去送給趙姨娘吧。”

    “是。”丹砂點了點頭,但還是十分爲難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字。

    就這麼一張紙送過去,還真是單薄又寒酸啊……

    但既然是沈風絮的吩咐,她還是快步出了融雪院。

    如今趙姨娘的小院裏往來如織,已收了許多東西,及丹砂過去的時候,院子裏婢子僕婦來來往往,隱約還能聽見屋內傳來沈彥寧與趙姨娘的說笑聲,很是熱鬧

    丹砂將東西交給趙姨娘身邊的婢子,看了周圍一圈,問:“怎麼感覺院子裏多了這麼多的人?”

    那婢子看了一眼手上的字,脣角一抽,但還是溫順地道:“因着姨娘有孕,大夫人特地吩咐了好些人過來照顧姨娘。”

    “我知道了。”丹砂剛邁步要走,又覺得還是有些說不過去,硬着頭皮解釋了一句,“近來姑娘的開銷有點大,實在是沒有閒錢了……這字雖然單薄,但也是姑娘的心意,還希望姨娘莫要嫌棄。”

    “那是自然。”

    丹砂點點頭,忽然看見一旁院子裏擺着一盆孤零零的花,隨口問了一句:“這花是誰送來的?怎麼放在這裏?”

    雖是孤零零的在角落中,沒有半點陽光照拂,卻依然盛綻着,花色豔麗嫵媚,枝葉狹長,宛若朝霞,又如燈花。

    “那是雲姨娘送來的錦葉扶桑。”婢子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幸虧有丹砂姐姐提醒,不然我都給忘了。”

    她說罷,便上前將錦葉扶桑搬進了屋中去。

    丹砂便也不多做停留,快步回了融雪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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