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一百零五章 唯有殘劍伴我行(5)
    不佔棺材鋪裏的老頭將椅子搬到門檻旁,正對長街而坐,一邊擼着老狗稀疏乾枯的頸毛,一邊微醺快意地小酌一杯。

    瞧着街上大紅的披風招展開去,旋轉,衝刺,飛退……劍光在閃爍,劍鋒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頻率抖動,相互碰撞,劃拉,摩擦出零星的火花。

    “耍的真好看!”老頭摸着懶洋洋躺在地上的老狗,“是吧,老夥計?”

    老狗打了個鼻息,耷拉着眼,愛理不理——喫飽喝足,莫管閒事。

    葉雲生又一次被四象劍陣圍住,說不通,那就只能打了。

    老大正在他身前,劈了一劍,他擋開,就聽見對方說道:“在下朱達,我們四個老兄弟,我排第一。”

    葉雲生“唰”地抖了個劍花,將老三和老四的劍擋回去,老二與老大換了位置,來到他身前,也是一劍劈來。

    “在下聞進,排第二。”

    老三換到老二的位置,一劍劈來。

    “在下王力,排第三。”

    葉雲生已經出了全力,仍是阻止不了對方一個個換到身前來做自我介紹。

    ——還有比這更羞辱人的嗎?

    “在下盛洪,排第四。”

    四人一人一劍,先出劍,再說自己。

    劍在人先,蝴蝶穿花一般,一個個換位到葉雲生面前。

    老四盛洪說完,移步到他身後,老二到了身前,四人一起出劍,他心裏也想明白了。

    這或許不是在羞辱他,而只是太乙劍派獨一無二的驕傲。

    這份武林中人的驕傲,經過時光的沉澱,其中有着外人無法理解的沉重與執着,他頓感肅穆莊重——於是,他把奈落旋轉了起來,劍在旋轉,兩邊,上下,一圈劍光像是水花噴了出來,銀光閃閃……

    天水四仙四柄劍自然是取不同的位置,一在肩,二在胸,三在腹,四在後腰。

    劍在光圈中,將他們的劍都擋了開去。

    然後不停,奈落仍然在旋轉,他的手腕像是一隻陀螺,劍光旋轉,叫人瞧着眼花繚亂,因爲太快,幅度太大,他整個人也跟着劍圈旋轉了起來。

    葉雲生像舞劍似的,轉圈,越轉越快,到後來只見劍光與紅色的身影,快的,成了一團模糊的光像。

    “唰!”

    一瞬間四仙手裏的劍都被彈開,他帶着劍光砸了上來……原本天水四仙組成四象劍陣,四柄長劍將葉雲生逼得忙於格擋,四道劍勢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現在節奏被葉雲生搞出的劍舞給搶走了,四仙除了老二剛好在他身後,其餘三人都在他扇形正面,密不透風的劍影如一隻光球撞到三人組成的劍網上邊。

    三人聯手組成的劍網,在肉眼可見的程度下彎曲向內,被壓的越來越扁,他們一起後退,想將劍圈拉出去,沒用!葉雲生追得更快,光球與劍網的角力仍然和剛纔一樣,哪怕兩邊一退一進,中間劍圈的壓制與抵擋仍然沒有任何的改變。

    老二在他身後接連出劍,可無論是如何犀利的劍招,都像是刺砍在一隻銀光如水的光球上面,除了偶爾碰撞出的火花與刺耳的劍鳴,就再沒有什麼反應了。

    不佔棺材鋪裏的老頭看得眯起了雙眼,嘖嘖地說:“這哪裏還是耍劍啊,跟仙人施法似的,美滴很呀!”

    從葉雲生開始變招使出劍舞的時候,衆人所在的位置,一直打出去將近十丈,分出了勝負。

    老大,老三,老四,三人手裏的劍都飛到了空中,老二氣喘吁吁地扶着膝蓋,內息過度透支,拼命地喘氣,平復氣血沸騰的經脈。

    三把劍在空中飛舞抖動,像飛蛇,遠遠地落到一戶人家屋頂,並排插在一柄寬劍後面,一字排開,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看過去,宛如在人家屋頂插了四支長香。

    紅色的披風雖然在主人停下後失去了拉扯的動力,可剛好有一陣大風吹來。

    它便胡亂的,又彷彿水浪般起落,飄舞。

    葉雲生低頭看了一眼,輕輕地說:“老夥計……還不賴,對吧?”

    “你這是什麼劍法?”老三王力之前一肚子的火氣隨着手裏飛出去的劍,在空中悠悠盪盪,泄得乾乾淨淨。

    朱達說道:“我從未見過這種劍法。初看只是挽劍花,再看是劍舞,最後萬劍成圓,卻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對着曾經過往付之一笑,有時候事情很簡單,就是學得太多,又好似都忘了,忘了不知——就好像是一句話寫到某一處,一個詞兒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這個詞是從哪裏看來的。

    “學的劍法過多,以前總想把每一招都連下去,就這樣舞一天的劍,後來悟了劍道,才發現不用去想,只要舞的快了,快過思想,就能把所有劍招都連在一起,而我只需要跟着手裏的劍,隨劍而行,便可以了。”

    天水四仙俱都在搖頭,朱達抱拳道:“平生能夠見到此等難以想象的劍法,該是多麼幸運!恕我冒昧請教,這難道就是無用劍法?”

    葉雲生頷首說道:“‘無用劍法’第一式‘一劍生花,圓來如此’。”

    天水四仙一起抱拳道:“好劍法,佩服!”

    葉雲生擡頭看了一眼屋頂上的四把長劍,心想,不管徐青做了什麼,比之那些齷齪卑鄙之人,無疑是高潔純粹的。

    輸了,便任由劍插在那邊,即便四位師叔將要敗了,也不去拿來。

    說說容易,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他對着徐青抱拳行了一禮,說道:“徐兄,莫要阻我。”

    徐青怔在那裏,嘆了口氣說道:“當年定風波劍會,我就感覺後十手劍招,盡在葉兄眼底,這些年也曾懷疑過,終究葉兄成了俗世中的常人,不再參與江湖事,也就漸漸忘了……今日想來,或許是天意如此,葉兄劍道天賦無人能及,過往的敗績與苦難,怕也只是天道在磨礪你而已。”

    葉雲生苦笑道:“看來徐兄還是要阻我。”

    徐青淡淡地道:“學劍之人,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的風骨,怎能丟了?”

    葉雲生深吸一口氣,已是內息鼓盪,說道:“葉某爲妻子,兄弟,至交報仇,已是亡命徒,不會顧及一二人情面與性命。”

    天水四仙一齊來到徐青身邊,“四位師叔……”四人一齊出手,徐青根本就沒有反應,一下子就撲倒在地上。

    “葉雲生,你是昱王劍前輩的弟子,是我們河東武林中人,不要輕易死了。”

    葉雲生也沒有料到會是如此。

    一邊是長安官場權貴,另一邊是河東武林中的晚輩。

    這等於是放棄了去巴結新來的領導,而選擇同村只照過一次面的窮小子,還不是親戚。

    葉雲生抱劍彎腰,滿懷敬意——敬的是河東太乙劍派的堂皇大氣,四位前輩劍客的驕傲與執着。

    望着三人飛到屋頂取下來劍,老三王力揹着昏迷不醒的徐青,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越來越遠。

    靠近通向城中甬道的地方已經聚了十幾名捕快差役,見無人死傷,而且對戰一方是太乙劍派,還輸了……好些個嚇得掉頭就跑了。

    葉雲生呼出氣,感覺口很渴,茫然四顧,茶坊酒鋪都不遠,可身上沒有帶錢啊……

    他頓時苦惱起來,穿得這麼帥有什麼用?連一個銅錢都沒有!

    頹爆了。

    還圓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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