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一百零六章 唯有殘劍伴我行(6)
    “我說你,比試好了就走吧,別在這裏站着,附近的人都不敢走這條路了。”

    他轉身看過去,是個年輕的捕快,小眼睛,長鼻子,齙牙,中等個子,挎着鐵尺。

    “好的,好的,這就走。”

    可他別的地方不去,竟筆直地走到這名捕快身前!

    “你幹嘛?”捕快手按着鐵尺,只等他發難。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彎腰行禮,問道:“在下方纔大打一場,口渴得很,能否向小哥借兩文錢,去買一碗酒喝?”

    年輕的捕快呆了好半天,纔在他保持不動的詢問姿勢下,摸出一吊錢來。

    “小哥怎麼稱呼?回頭我來還你錢。”

    “啊?不用不用,這一點錢……”

    “捕快小哥真是豪爽,好人,嗯,真是好人!”他笑着拿了錢,轉身就跑去一家酒鋪。

    年輕的捕快原本以爲還要打上一場——跟着父親自小學藝,終於能與江湖上的高手比試了。

    爲什麼……

    在酒鋪子裏要了一罈半斤裝的酒,提在手上喝,他再一次路過不佔棺材鋪,聽見老頭正跟前邊走過去的人吆喝:老店僅餘四口棺材,手藝精湛,做工考究,常價七成擡走。

    他不由笑了笑,對老頭說道:“店家,才小半天的工夫,就一成價讓了?”

    老頭一副有什麼說什麼的模樣,“留着棺材過小年不吉利啊,酉時前不賣出去,小老兒還須請人擡了走,到別的地方擱幾天,等年後再擡回來。這一來一去,不折本了嘛!”

    葉雲生喝着酒,說道:“如此,不若賣與我。”

    老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與你買賣?你想多少銀子拿去?”

    葉雲生道:“非是我去經營取利……四個棺材,我也是幫人要價,順道也好讓棺材離了貴店,保明年平安,財進鬥金。”

    見老頭不做聲響,似在考慮,他彎着嘴角又說道:“不瞞您說,此刻我連個本錢也沒有,但我知道城中今晚有大人物家中報喪,需用棺材。”

    老頭一臉不想聽,低頭喝酒。

    沒錢談什麼買賣,大抵心裏是這般想的……

    葉雲生笑了笑,說道:“這世上,有人騙喫的,有人騙銀子,有人騙美女,有人騙座位,可你見過有誰騙棺材的?”

    “四個棺材,你打算怎麼運走?”

    老頭有些沒底氣,找別的法子來拒絕。

    葉雲生道:“勞煩店家,去請了相熟的跑腿,跟我將棺材送上門去,到了地方,銀子拿來就給跑腿,少不了您的。”

    老頭喝了杯子裏的酒,抿着酒味考慮了會兒,問道:“你要抽多少?”

    “你給個數吧?”

    老頭伸出一根手指。

    他點了點頭,笑着。

    有人戲言,大宋最不缺的就是跑腿。

    因爲大宋的人懶,有錢……又懶又有錢。

    家家戶戶都不樂意自己做飯喫,尤其是早上起來,就跑出去喫,或者叫閒在街上的跑腿,帶一些喫的到家裏。

    跑腿送喫的,最爲主要;也有送貨的,送酒送米送雜嚼,但凡在家裏不想動彈,都能喚了街上的跑腿。甚至誇張到有人送禮,都是讓跑腿送去的。

    許多跑腿都是城裏的,相熟的,也不愁東西丟了。

    當然了,沒錢就不行了,誰愛理你!

    葉雲生看着老頭跑了出去,尋熟悉的跑腿去了。

    他坐到老頭之前的位置,邊上擺放着一張頗多裂紋,掉色而斑駁的酒案。

    上面有一壺老酒,一隻酒杯。

    他晃了下酒壺,看了眼還趴在地上的老狗,摸了摸它的頭和耳朵,然後張望了一陣,老頭已經不見了蹤影。

    將老頭還剩着的半壺酒倒進自己酒壺裏,聞了聞,還成……

    天邊出現了晚霞,他坐在別人的店裏,喝着別人的酒。

    老頭領着四個年輕的漢子回來,安排着將棺材裝上了一輛馬車。

    這馬車就兩匹馬拖一輛平板車,十分簡陋。

    四個年輕的漢子一隻只棺材擡了上去,下面兩隻,上面兩隻,外邊蓋了層大油布,既防雨水又避免難看,搬置妥當,老頭最後叮囑了幾句。

    這纔出發,前邊兩匹馬,一人一匹牽着,後邊板車兩邊也扶着兩人,由葉雲生領着他們向城中去。

    走過進城中的甬道,前邊的漢子轉頭向他問道:“不知是去哪家府上?”

    他搖晃着酒罈,忽然有些捨不得其中的酒,雖然只剩了不足兩口的酒。

    ——可爲什麼前邊喝來就沒有這種不捨?

    “只管往前走就是了。”他如此說道。

    這條街好似很長,他在長安城住了這許多年,都不怎麼來過。

    街上十分的安靜,不像別的小門小戶,這裏的人家都是庭院深深,街上就不能再輕易地看到人家家裏,或是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來往的人不是坐車就是騎馬,像他們這種靠腳走路的,在這裏幾乎都是奴僕下人,將近晚上用飯的時間點,這些靠腳走路的又哪裏能在街上看得到?幾乎都在府邸裏面爲家主們跑前跑後,伺候着,卑微而順從。

    他與一車棺材在街上慢慢地前行,除了四個跑腿,竟看不到別的人了。

    “好漢爺,您跟我們透個底吧,到底是送哪家去,別送錯了地方……挨頓打事小,被綁到衙門裏面,要出來可得脫層皮呢!”

    他推說不會,哪裏肯說出是送到魏顯府上,說出來了,這四個跑腿鐵定拉着馬車掉頭就走。

    又說了幾句,前邊街的轉角,走出來數人。

    天色昏暗,街邊都是高牆,不像鬧市裏燈火輝煌。

    直到走近了,兩邊的人才將彼此看了個清楚。

    葉雲生在他們剛走出來的時候,運內息於雙目,瞧仔細對方。

    領頭走在前邊的人倒是有些眼熟,是個三十多歲的道士,兩頰有劍疤,短眉小眼,陰溝鼻,一身嶄新的紫色道袍。

    是誰呢?他想了會兒。

    走得近來,就是四個跑腿也聽見對方几人開口說話。

    “這鐵劍書生徐青既然是魏大人的親戚,又是去接太乙劍派的高人,哪有遲遲未到,讓魏大人都等了焦急的道理?”

    “不是說遇到仇家尋釁?”

    “屁話,誰吃了豹子膽,敢跟鐵劍書生還有天水四仙動手?尤其是今天這種日子!”

    “都不是沒腦子的憨貨!南海懸佛,長安劍王,血肉屠夫,此三位就在府裏,更別說長安城附近江湖豪傑,一共來了三十多位。”

    他拿着酒罈子,望了眼天邊的晚霞,忽然開口說道:“當面可是野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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