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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笑道：“入得江湖，莫要太多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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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昨日東來客店，前後三進，三門朝南，東西兩廂分別是賭坊和青樓，說店小了，其實稱之爲客邸也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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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走入迎客樓，在過道中向東邊望去，正好見着女子薄衣，倚樓賣笑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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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待會兒我們去那樓裏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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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洗個澡，這一身汗，可真是江湖俠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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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忍不住大笑起來，要了一間上房，放下行囊，跟着小廝來到最後邊的一處屋子，進去是座湯池，已經有人在裏面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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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溫偏涼，兩人身懷內功，也不計較，在湯池裏安靜地休息了片刻，等兩個前頭就在的客人先後離開，梁介忍不住說道：“師兄，待會兒師弟孝敬你一套衣裳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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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搖頭道：“我自有更換的衣物，卻不用你費心了，倒是你，那一身行頭花費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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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笑了笑，忍住沒有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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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先起來擦乾身子，從包裹裏拿出一套乾淨的衣裳，慢條斯理地穿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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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運了一遍內息，梁介頓覺神清氣爽，跳出池子，拿了置在小竹簍裏的乾布，擦着身子，同時看向師兄。這一看卻是微微地有些驚訝，葉雲生已經穿了半截，一條雪白的長褲，薄綢輕紗，半覆着一雙精緻的踏雲履。他正套進袖子，拉上衣襟，這一件雖然有些陳舊，但仍完好整潔的道服，以黑居多，白色在純黑中，如同一尾細魚，悠悠遊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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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繫上黑色的腰帶，掛上黑色道穗，懸陰陽魚；大袖寬鬆以藏乾坤，直領以顯瀟散；再拿出一支簡樸古舊的木簪插住道髻。最後葉雲生轉過身，對着梁介笑了笑，說道：“這衣服好多年沒有拿出來穿，沒想到還能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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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他前胸靠左，心竅的位置上，有一個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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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祥雲，雲上豎着一把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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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派，雲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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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傳弟子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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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也穿戴妥當，將劍掛在腰間，與葉雲生一併走了出來，來到東邊的樓前，迎客小廝低頭哈腰，唱了個肥喏，“好俊的公子，好仙風的道爺，兩位尊客裏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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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二樓，小廝湊近說道：“諸位姐姐的香房俱在樓上，兩位若是盡興，也不用急着走，在上邊過一晚，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這裏實惠，到第二天也就三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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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道：“知道了，給安排個風景開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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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窗邊一桌，品着香氣淡雅的甜茶，兩名女子端着果盤糕點，走過來放下，卻站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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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與葉雲生一齊打量，梁介看了眼葉雲生，然後對兩名女子搖了搖頭，露出抱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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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仍有空餘的大圓桌，祥瑞雕刻，元寶鏤花，葉雲生倒了杯酒，看菜碟漸多，一對對姐兒被梁介搖頭回去。到快擺不下了，他才衝一人招手，請了坐下。葉雲生對另一名女子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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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酒早入了肚中，這名女子笑着坐到他的身邊，柔軟的腰身傾曲，臂彎高舉，輕紗垂落，一截白皙小臂，翹着尾指，上瞼低斂，睫毛微顫——紅袖添香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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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與女子碰杯，一邊言語一邊喫喝，酒過三巡，梁介已有了醉意，解下腰間寶劍，擱在桌上，笑着對身邊名爲綠綠的女子說道：“這柄劍，你猜猜多少銀子？”
綠綠說：“奴家怎猜的出來？這位道爺肯定知道，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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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與身邊的女子依偎在一起，她正悄聲地與他說：“我叫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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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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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青青的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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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對綠綠說道：“我也不知呢。總是很高，不會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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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掩嘴笑着。梁介又對她說：“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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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猜想該有一百兩銀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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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眼神溫柔地撫摸劍鞘，顯然及其喜愛這柄寶劍，“東晉君子劍式，劍鋒三尺五寸，重八斤十一兩。劍名‘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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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道：“哇，青青，道爺，這劍聽名字好厲害，公子，奴家猜三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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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將寶劍放回桌上，伸出三根手指，說道：“多少銀子，其實我也說不出具體，不過，大概可以換三座這樣的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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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和青青一時神情微妙，葉雲生舉杯說道：“若是樓中有兩位美人，怕是沒有人願意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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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反應過來，也舉杯說道：“自然如此，我說的是這一樓死物。如綠綠這等美人，天地造化，豈是金銀可以稱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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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醒覺過來，誇張地笑着，說着公子謬讚，伏到他的懷裏，狠狠地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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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看了眼梁介，笑道：“兩位美人，難道沒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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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仔細打量之後，美目漣漪陣陣，道：“呀，公子，你這身可是蜀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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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姑娘好眼力，你再猜猜，是哪裏出的蜀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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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你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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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綠已經在摸了，說道：“這絲滑，骨架，色彩，紋理，必然不是一般的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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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笑道：“你們兩位是絕對猜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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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和兵器，對於漂亮的女人來說，自然是前者更瞭解，更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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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說道：“不會是前些年剛被朝堂大人們合併，成爲官傢俬產的益州錦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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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道：“姑娘這份見識，真是讓在下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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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說的正經，幾人都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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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介已經喝多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說道：“失陪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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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樓外，無人處站着，過了會兒，徐徐吐出一口氣息。面色變得有些懊惱，小聲地埋怨自己：“說的都是什麼呀，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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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樓裏，摟着綠綠，再又一口乾了杯中酒，見葉雲生眨了眨眼，便知給師兄看出來了，不由得有些面紅——酒量差是天生的，還好有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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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深，各自與姑娘登上三樓，到房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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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樑介如何風流，葉雲生這房裏，他將一直不甚起眼的一隻長條包裹擱在牀邊，對青青說道：“這兩天趕路，有些受不住疲乏，你莫管我，自己休息。”說完，就躺到牀上，佔了一邊，熟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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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自不會求來罪受，相互安好，過了小半個時辰，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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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葉雲生睜開雙眼，來到窗邊，在椅子上坐了，對着涼涼的月光，遙望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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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梁介結賬，還有些不好意思，對葉雲生道：“讓師兄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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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麼，我當年鬧的笑話，可比你厲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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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跨馬而去，北邙山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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