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音希聲(10)
    “說,我說!”他躲着刀尖,顫着聲兒,“我對我那兄弟,最是明白不過,他如今必然在襄陽城中。”

    “什麼?他在城裏?”寧後郎叫了起來,心想我得馬上派人四處查找,只要何碎在襄陽,不出一個時辰,就能抓着他!

    寧家二房在襄陽經營多年,連水意軒這種上流的門派,都爲其馬首是瞻。

    寧後郎自然有這個信心!

    穆芳青卻不是他,沒有寧家二房的勢力可以去運用,她只有手中的鋼刀!

    “在襄陽何處?說……不說我就殺了你!”

    “說與你等知曉又有何妨,你們想找他?他其實就在得意坊附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走進來。”

    寧後郎冷笑着說道:“他還敢到此?只要他一現身,我便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何田田也笑了起來,嗅着空氣中熟悉的氣味,不鹹不淡地說道:“怕是等他走進來的時候,你連這座閣樓都不敢出去!”

    穆芳青抖動刀尖,叱道:“費什麼話!快說何碎到底在哪裏!”

    葉雲生蹲坐在地上,頭也不擡地說道:“若是按照計劃,淺淺毒死了我和寧二叔,何碎到這得意坊裏來,想帶走寧家積存在此地的錢物?”

    “按照計劃我逃出得意坊,放出暗號,他就會來。”

    “這裏還有寧家二房的諸多人士,憑他和那幾個哥兒,怕是對付不過去吧?”

    “所以,等了這半天,我都沒有出去,他也不急着進來。”

    這話有些難以理解,但穆芳青很快就聽明白了,並追問道:“那他現在還在等什麼?”

    何田田稍稍地湊到閣樓的窗臺邊,向外張望了一陣,縮回身子,忍不住喜笑顏開道:“他在等雨來。”

    他在等雨來。

    這話讓穆芳青愣了一愣,認她如何都決計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可同在閣樓中的寧後郎,檀溪三鬼,崔子龍均都變了臉色。

    去歲何碎曾使出過一手江湖中失傳已久的絕學。到這一年秋天,消息靈通者不難知曉。宇文清河從北邊老山趕來中原,屬外來者。穆芳青嫁人歸隱世俗之中,對江湖中事不再關心,她們兩人不知這事,倒並不奇怪。

    葉雲生側過身子,看了眼天上的陰雲,說道:“這雨,或許不會小。”

    何田田直接否認了他的話,“不不,他說過,今天會有一陣雨,小小的,剛剛好……”

    “那就等他來。”

    “是等雨來。”何田田小心翼翼地糾正。

    “他的性子,如何會在雨後過來?”葉雲生轉身拿了酒壺,對着嘴傾倒。

    天上的陰雲,不濃,但積聚起來絲毫沒有要散去的兆象。

    又過了一炷香多的時間,寧後郎與穆芳青一起來到閣樓窗臺邊上,看着花海中的小徑,那兒有個揹着一把黑色大傘的年輕男子,牽着一名女子緩步而行。

    這男子高高瘦瘦的,穿一身各色布塊拼湊起來的花衣裳,衣稍顯寬大,在他身上晃盪着,顯得滑稽而可笑。

    被他牽着的女子一身絳紫色的貞觀服,下襬百褶流蘇,靠近一邊的位置斜斜的大開叉,裏面卻沒有穿褲子,光溜溜的腿便在搖曳的流蘇中時而明豔張揚、時而掩落誘惑。

    “這就是何碎?那女子是何人?”

    見穆芳青問起,寧後郎說道:“他從來都穿一身花花綠綠的衣服,江湖人稱‘花衣裳何碎’。後面跟着的女子是他去歲收入賬下的女魔頭,曾在江湖中收錢殺人,幹一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又號‘千幻電梭’,使起飛梭來兇狠歹毒。”

    “怎麼看她這般模樣,卻像條搖尾乞憐的狗?”

    “叫何家的人給擒住了,如何還做得了人?”

    何碎牽着夏芸仙的手,走出了花海,另一隻手不知何時竟在花海中摘下了許多花瓣,並編成了一串花環,戴在了夏芸仙的頭上。可她太過妖豔,這花太素,倒叫她顯得不倫不類,破有些怪異。

    何碎歪着頭打量了片刻,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湊過去親吻。

    夏芸仙嘴裏並不香,開始會有一種酒味,親久了就淡了。她最近長喝酒。不知道別的女子是不是也如此,有時候他也會好奇,也想去找幾個嘗試一下。

    可江湖中那麼多的事情,又哪裏能夠分心去做這些?

    不提何家那麼多親人深埋地底,隔着厚厚的黃土,依舊像是隨時隨地都能看着他。就連他自己都害怕,若是出一點紕漏,他那不負責的死鬼老頭子,會不會爬出來再狠狠地抽他一頓。

    對許多人來說,江湖上的事情又新鮮又好玩,充滿了稀奇古怪的遭遇,偶然能夠碰撞出奇蹟,獲得天大的際遇。

    可對他來說,這江湖像一條佈滿荊棘的荒山野路,稍不留心就要被刺的遍體鱗傷。而更恐怖的是,這條路他還退不回去,不僅退不回去,連停下都做不到……只因在他的身後,有一團深邃陰寒的黑暗,只要他稍有退縮、停歇、猶豫,就要將他吞噬進去。

    記得小時候,他喜歡看詩書,喜歡看人跳舞,後來何家敗了,他帶着幾個兄弟,東躲西藏,惶惶不安,再沒有時間和心情去看詩書,去看人跳舞了。

    過了幾年,他居然也沒有什麼不習慣的,除了變得時不時吟詩作賦,時不時蹦跳幾下,踩着記憶中那些舞女的腳步。

    就像現在,他摟着夏芸仙,明明是想等頭頂的陰雲更濃厚一些,但既不跟葉雲生敘舊,也沒有與閣樓中的其他人打招呼。

    反而,吟了一首詩。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這首《山居秋暝》是王維十分出名的一首詩,它像一副清新秀麗的山水畫卷,又像一首恬靜優美的抒情曲調。

    誰也不知道,爲什麼何碎方一念完,就雙目淚滿,流下兩行。

    穆芳青和寧後郎雖然也奇怪萬分,卻等不及了,兩人飛身躍出閣樓,前者出刀,後者揮出三根金線銀針。

    從速度和距離上,金線銀針比穆芳青手中鋼刀來的更快。

    何碎沒管穆芳青,側身一讓,再一退,便將金線銀針帶了一旁,把穆芳青留給了還站在原地的夏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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