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芳青正要追上去,她在退後的時候連發三枚飛梭。其中兩枚飛梭被擋開,還有一枚閃躲的時候稍稍慢了一絲,臂彎處被割開了一道口子。也怪穆芳青把注意力都放在何碎身上,小瞧了夏芸仙。
另一邊寧後郎使出寧家獨門絕技金線銀針,毫不留情,本以爲三四招就能傷到何碎,誰知局勢卻是正好相反!何碎躲開了一手,接着就迎着銀針幾個彈指,也不接觸,唯有縷縷指風逼開銀針,竟把後面的金線也攪亂了。
連續幾招之後,銀針一個出人意料地蹦跳,突如其來地穿過寧後郎的手掌,飛到了他的身後。
這銀針洞穿了他的手掌,因爲上面內力着附不強,故而也並沒有太大的痛楚,只是寧家的金線銀針被對方几個彈指輕描淡寫就給剋制了,讓寧後郎又是驚懼又是慌張。
閣樓上檀溪三鬼看着何田田,小七見葉雲生毫不理會,便飛身出了閣樓,來到寧後郎身旁,替他抽出金線,再拔走銀針。
“‘彈指乾坤蕩’!這門絕學居然也給你練成了。很好,你若以爲仗着武藝高強就能小瞧了寧家,我便叫你後悔來得意坊走上一遭!”
小七也不動手,猛地吹了一聲嘹亮無比的口哨,短短長長,起起伏伏,格外招耳!
得意坊可是寧家二房的根本之地,好手數不勝數,頃刻間就有三批人趕了過來,粗略掃過去足有二十多人。
這變化並未影響兩個女人兇狠絕倫的廝殺!
穆芳青一頭長髮披散,半隻長袖飄飛。夏芸仙的髮釵也落在了地上,左邊的肩頭被挑出一道刀口,切入得並不深,肩頭的衣衫破裂,露出了光溜溜的肌膚,紅了一片。
“過來!”那邊被圍住的何碎忽然喊了一句!
夏芸仙甩出一枚飛梭,穆芳青本想攔住她,卻被這飛梭擋在面前,一刀砍飛之後,已是追之不及。
何碎叫她過來,偏偏他這邊已叫二十多個人圍住了,外邊又有七八個人衝過去。
他要夏芸仙如何從外邊走進來?這些人根本不會讓開,她也殺不進來……可她絲毫不去考慮,一頭紮了進來,三名男子揮動刀劍正要將她逼退開去,就聽見後邊響起一道彈指的聲音。
乾淨,利落。
隨後這三名男子只覺背後有人像瘋了似的衝撞過來,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撞了開去。
只見裏面一圈數名男子渾身燃起熊熊大火,發出鬼哭狼嚎的悽慘喊叫,手舞足蹈地亂跑。
夏芸仙趁着混亂,已來到何碎身邊。他摟住她,將舉起來的手緩緩垂下,擡頭看向閣樓第二層的窗臺。
方纔混亂中,有一道隱隱約約的琴聲,自上面傳來。
夏芸仙在他懷裏還十分挑釁地瞪了穆芳青一眼,心想周圍這些人被活活燒死的場面,必會讓這個瘋婆子心驚膽戰!
可轉念間,她卻發現那些本該躺在地上,在火中掙扎死去的人,身上的火焰竟像是被一把看不見的巨大的扇子給扇走了!
這幾個人被燒得灰頭土臉,衣服都發黑了,燒破了,除了這些,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夏芸仙心中的震驚難以形容,她到這個時候,才發現何碎呆呆地望着閣樓上邊,便順着他的目光,向上眺望。
那個長安的,人間無用,擺着一張古琴,按在窗臺上,左手摟着一名彷彿睡着了的姑娘,右手按在琴絃上,似乎方纔撥動了一下……
何碎喃喃地說道:“真是厲害。”
夏芸仙看着周圍蠢蠢欲動,又要涌過來的寧家好手們,頗有些畏懼地說道:“他竟能用琴聲熄滅你發出的無象火,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緩緩地舉起手來,中指與拇指相扣,食指微微豎起,如同佛祖拈花,修長的手指,盈盈光膩,挑不出一絲瑕疵來……
不用打出響指來,周圍這些人不約而同退了開去。
穆芳青卻向他衝過來,完全不顧他的無象火。
他看也不看穆芳青,仍說道:“當年有個瘋子,揹着寧家的小公主,殺破何家百多人組成的戰陣,殺的何家無人不怕,也殺得寧家知道此事者,不得不有所提防。所以對他來說,這些小事情,算不得厲害!我說他厲害,是因爲這傢伙能毫不在意誓言和承諾!”
隨着穆芳青靠近,近,近,近在咫尺,揮出刀來——何碎的手卻一點點地放鬆下來,垂在了身側,他好像根本就不願抵擋。
刀就要砍到他的時候,忽然閣樓上響起了琴絃聲,單單一聲。
穆芳青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刀揮落的過程,似乎什麼都沒有碰觸到……等她看清景象,就見刀在何碎身旁,根本沒有劈中目標!
她淒厲地對着閣樓上嘶喊:“葉雲生,你要做什麼?”
她瘋狂地向何碎揮刀,閣樓上也一聲一聲的彈奏,曲不成曲,似也瘋狂,瘋狂中卻深藏着無奈。
她像是被人連續推着,一路退後,刀揮來揮去,人卻踉蹌退了六七步。
“你怎能如此對我!爲什麼,爲什麼!”她急的眼眶中都是淚水,要知道她被抓到兔舍中,受到那種折磨,都不曾流下淚來。
可來到得意坊中,跟這混蛋睡了之後,卻是接連哭了兩次!
她尚未流下淚,且還忍着,撐着,硬挺着!
葉雲生卻是流下淚來,猛地按住琴絃,發出混亂刺耳的悲鳴,像要撕裂天地中的那股自然合一。
何碎笑了起來,目光擡得更高,更高,乃至到了蒼穹上。
細細的雨,伴我而來。
我來,因爲今日有雨。
雨如緩緩而行的腳步,或前或後,像個蹩腳的舞者。
但若天地間都是雨,再看不見其他。
這舞者,我說她絕美,她便再不會有第二場!
莫要問我,爲何沒有。
最大爲九,最小爲一。
增不了,減不了,哪裏還能容了。
…………
“殺,就是死,也要爲家主報仇!”
小七和寧後郎都瘋狂地驅使衆人衝上去,兩人繞到一邊,欲行搏命一擊。
穆芳青再不顧葉雲生,揮着刀衝過去還要拼命。
雨落下來。
何碎笑道:“曾我以爲,天上會落下來的,總離不開水,終究都是雲生下來的。後來,我親眼見過,那些雨水燃燒起來,燒紅了滿滿的蒼穹,才發現,原來世間萬物,莫不由我。”
他的笑容忽然冷了下來,顯得有些落寞。
手已舉過了頭頂,高高在上,打了個響指。
“轟”!
原本陰暗的天空,發出了巨大的亮光,整片頭頂的天空,都燃燒了起來。
火焰隨着細雨,緩緩落下來,就像這片燃燒着的天空,傾倒下來了似的,看得所有人都不敢違抗這股天地間的偉力,狼狽地躲到閣樓裏。
連穆芳青,都心慌意亂地站在了閣樓的檐下,看着火焰落下來,看着何碎取下背後的大黑傘,緩緩地撐開。
那些火焰落在傘上,不一會兒就燃燒了起來。
閣樓上面發出了一聲響動,只見一個胖子,頭頂着一張木桌,落到外邊,勉強躲進了傘下,一身肥肉,貼着何碎。
那張被他丟在地上的木桌,轉眼就燒了起來,四條桌腿被風一吹,帶着灰燼,勉強飄了些許地,消失在了火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