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醫官輕吁了一口氣,堅定地說:“肯定是活了。”
蘇櫻語調緩慢道:“那時候看多了流血,現在暈血。”
站在她旁邊的胤禛,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說:“是我不好,不該提這事。你也別太難過,每個將士都有馬革裹屍的準備,這是他們的榮譽。他們的家人都給了優厚的撫卹金。”
往日裏冷着一張臉的四爺,此時像哄小孩子似的柔情蜜意。柳醫官一時間無法適應,怔了片刻,感嘆道:“福晉您太厲害了,下官第一次見殺豬,都嚇暈了。”又嘆,“您要不是福晉,肯定是一個好醫官。”
胤禛趕快轉移話題,帶着不滿的語氣,對柳醫官說:“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吧,你們是不是該多關心一下眼前的傷者。”
此時柳醫官覺得,四爺也沒先前以爲的那麼可怕,坦然地應話道:“現在不是在等熱水麼”
話剛落,兩名小廝各端着一盆熱水奔了過來。
太沉悶了,應該活躍一下氣氛。胤社捉着蘇櫻仍遮擋在眼前的纖細手腕,說:“別裝了,你的膽子我還不知道。給你一把菜刀,敢殺入皇宮。你現在是心懷愧疚不敢面對我。”
蘇櫻是覺得自己製造的傷口,再由她親手包紮,有些窩囊。搞得她先前的行爲,好像是錯誤的,而包紮傷口是彌補她的錯誤。
眼看是糊弄不過去了,皺着眉說:“你鬆手啊。”
柳醫官在四貝子府三年半了,還沒和蘇櫻接觸過。主子們每月兩次請平安脈,都是由劉太醫來的。
她平時負責府裏的丫頭婆子們,再就是和另一位女醫官輪班值守,以防府裏的女主子們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好臨時上陣。
蘇櫻僅有的一次意外凍病,值班的不是她。
此時近距離接觸四爺四福晉,覺得挺新鮮。原來皇族大家的夫妻,也同尋常的夫妻一樣,會鬧彆扭。鬧彆扭的時候,男人也會想辦法而又不露聲色的去哄。而且福晉也沒有傳說中大家女子的嬌氣。
小手拿着溼了水的白布巾,使勁往傷口上蹭。
柳醫官身爲醫者的仁心又發作了,小聲道:“福晉您手下輕點,慢慢來。”
蘇櫻頓着了手,烏溜溜的眸子轉到了她這邊,“要不你來還有,我已經不是福晉了。你可以叫我蘇姑娘或者是蘇櫻。”
當我傻啊在這個府裏要看四爺的眼色行事的。柳醫官也早看出來了,四爺是想讓福晉替他包紮呢。連連擺手,“男女授受不親。”
蘇櫻曾替一百多人包紮過,上藥裹布熟練的很。而且這點傷,跟她見過的傷口相比,算不得是傷。只不過,因爲傷的人不同,又是她傷的,就顯得特別嚴重了。即使是這樣,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胳膊就已經處理完畢。
最後把布頭打了個結,“好了。”
胤禛扭着脖子說,“這裏。”
“淺傷不用管,過幾天自己就好了。”蘇櫻在乾淨的水盆裏洗着手說。
“疼的很,快擦點藥。要不然晚上該疼得睡不着覺了。”胤禛依舊扭着脖子。
“用這個藥膏。”柳醫官拿出一個暗色的瓶子,放在小茶几上,然後快速收拾她的藥箱。趕快消失纔不讓人討厭。
等蘇櫻擦手的時候,她已經把藥箱跨上肩膀上了,“下官告退。”走到門口,對門口站的三四個人遞了個眼色。
蘇櫻用食指沾了點藥膏,準備往抓痕上塗,聽到輕微的關門聲。扭頭一看,屋內就剩下了他們兩個。
她裝着不在意的樣子,繼續把藥膏塗在傷口上。兩張面孔的距離,有兩個拳點那麼遠。
胤禛斜眼去瞅她,秀氣的眉毛、清澈的眼神、挺直微翹的鼻尖、柔軟的小嘴巴,每一處都長的那麼合他的心意。就連鼻樑邊的一顆小黑痣都可愛的緊。
眼前這個人就好像專門爲他而生似的,模樣性情,無一處不喜歡。如果能聽他的話,就完美了。不那麼聽他的話也行,只要不鬧和離,也算是完美。
伸手抓住了她的細腰,往上舉,然後用跨坐的方式,摁坐在自己腿上。
計劃好的動作一氣呵氣。
接着頭臉埋在她的胸口,悶聲道:“櫻櫻,回來吧,好不好”
蘇櫻舉着兩隻手臂說:“你讓我先擦擦手。”
胤禛繼續說他想好的話:“爲什麼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讓別人欺負嘲笑呢你要是現在回來,以前的所有事,我就當是從未發生過。也不去問你怎麼跟皇阿瑪說的話。”
頓了一下,又說:“這是我看在多年情誼的份上,最後給你的機會,也算是我求你的。你要是拒絕,以後可再沒機會了。皇阿瑪下午的時候還說,下個月準備選秀。給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賜婚。”
遲疑了片刻道:“皇阿瑪說,先讓我看有沒有中意的女子,若是沒有特中意的,就把納蘭提爲福晉,另挑兩名側福晉。”
蘇櫻正要回答,門在外面被巧慧拍得“嘭嘭”響,哭着喊:“福晉,是您回來嗎”
胤禛一直很討厭這個愚蠢的丫頭,此時卻有些感激她。話說完後,他有點害怕蘇櫻的答案,萬一不是他想的那一種。
打擾的正好。
胤禛摟抱着蘇櫻站起來,低頭在她脖頸間拱了片刻,小聲道:“你好好考慮考慮,明早回答我。”擔心蘇櫻現在給他答案。立馬鬆開手,對着門口喊道:“進來。”
門剛開,一身粗布衣的巧慧跌跌撞撞的撲了過來,撲倒在蘇櫻跟着,滿臉是淚的哭訴:“福晉您趕快把奴婢救出這個火坑吧,您再晚來幾日,奴婢的小命就被他們折磨沒了。沒白天沒黑夜的洗衣服,奴婢洗暈了頭,差點沒把自己摁水盆子裏給洗了。”
胤禛撫了撫額,就知道這個蠢丫頭靠不住,再三跟她交待不要太誇張,不要太誇張。還是跟以前跟一樣,連傻子都唬不住的說詞演技。就是她這個蠢樣子,害得自己每次都得厚着臉皮相信她的鬼話。
轉念又想,蘇櫻或許會信,畢竟她也有點傻。
不傻會跟他鬧和離嗎
悄悄的用眼稍打量。
蘇櫻沒什麼表情地說:“巧慧,四爺若真是拿你威脅我,讓我去做壞事,你會怎麼樣”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啊。巧慧收斂了哭聲,不明所以的望着蘇櫻。
“我還不瞭解你你寧死也不會成爲我的託累。你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
沒等巧慧答話,蘇櫻又接着說:“以後不準叫我福晉,萬歲爺下旨,讓我和四爺和離了。我就是在外面餓死,也不可能抗旨回來。你要是不想跟我,就留這裏吧,反正四爺拿你當自己人。”
巧慧“哇”的一聲,又哭了。這次是真哭,膝行過來,抱着蘇櫻的腿說:“主子,我錯了。你讓我跟你走吧,跟主子爺逼我這樣說的”
蘇櫻的話,令胤禛的臉色,剎時變得鐵青。
門外的蘇培盛和高庸一看不妙,趕忙縮回頭,不約而同的後退了幾步。
就在這時,大門口傳來嚷嚷聲。
胤禛踢了一下巧慧,陰冷地說:“滾出去。”又對門口吩咐:“去看看怎麼回事。”
高庸剛轉身走出兩三步,富存便衝了過來,大聲問:“你主子呢”還沒等高庸應話,他已經快步進了書房。剛要伸手拉蘇櫻時,蘇培盛拖住了他,急聲說:“主子爺的書房,不經他同意,任何人都不準進。”
高庸這才反應過來事,急忙對跟過來的兩名侍衛招手,道:“把富大人請出去。”
富存看着個子高,其實就是普通的書生,一個蘇培盛就把他拖着了。再加上兩名侍衛,片刻之間,就把他拉出了書房。
“放開我。”富存掙扎着大罵道:“有無賴的主子,就有無賴的奴才。愛新覺羅氏胤禛,你如此行事,就不怕丟你們皇家的臉面嗎算什麼男人啊連只狗都不如”
大逆不道的話,言者有罪,聽者也有罪。外面聽的人,直哆嗦。在蘇培盛“捂嘴”這一聲令下後,富存的後面的話,變成了唔唔唔
胤禛扭頭看向直瞪着他的蘇櫻,低聲道:“聽說你三嫂有了身孕,你說要不要把你三哥調派到俄國去呢他曾在那裏呆過一年多,各方面都熟悉。”
“你”
蘇櫻眼神裏冒出洶洶的火焰,嚇得胤禛心臟顫了顫。
左右掂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趕快有皇嗣比較迫切。壯了壯肚子,對蘇櫻說:“去對你三哥說,是你自己主動來的,你現在還不想走。讓他趕快走。要不然,最遲五天後,他就要啓程去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