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五十四章 打臉
    閔乾德怒道:“千戶這樣做,咱們雲梯關所,還有大河衛的顏面何在?”

    李可誠冷笑道:“現在還講什麼顏面?閔兄大約不知道吧,曹州劉近來有在淮安安下根基的打算,很多地方縉紳豪強,還有楊世禮這樣有實力的都派人招攬,我有確切消息,楊世禮只要願意便會被授給遊擊將軍,或是參將。那楊世達最少也是個千總,加指揮僉事,同知,搖身一變就成了咱們的上司。現在這局面,手握兵馬的連皇上也奈何不了,咱們這些人說是武官,我麾下只有十來個家丁,你閔兄的家丁不過數人,你拿什麼和楊家兄弟去拼?說句難聽話,楊世達帶着他麾下青皮過來,咱們也只有束手待擒的份,什麼正五品從五品,現在的這世道,皇上都難保自身!”

    閔乾德氣的面色通紅,指着李可誠道:“李千戶這話還有一點忠君敬上之心嗎?”

    李可誠無所謂的道:“閔千戶到各百戶訪一訪,看看旗軍餘丁和家人們有多少忠君愛國,願意餓着肚皮北上勤王的?再去看看那些山東客兵,看他們是想北上還是想南下?”

    準備北上勤王也是兩人近期多有爭執的事,但事實反是證明李可誠是對的,不光是大河衛毫無動靜,淮安衛,徐州衛,海州守禦所,還有揚州衛,泰州衛等諸衛都是一樣,各衛均是毫無動靜。

    閔乾德一時氣沮,李可誠大感得意,連連冷笑幾聲,這才接着道:“閔元啓年輕氣盛,給他點教訓也好,先降成小旗,過幾年老成穩重些再升上來,他的世職就是百戶,誰還能搶了去不成?”

    “閔兄?不要不出聲,給個話。”

    李可誠步步緊逼,閔乾德總不好告訴他,閔元啓昨晚在自己的支持下已經去和楊世達一夥去廝拼了?事實上閔乾德已經相當後悔了,這個老人胸膛起伏,一種悔之莫及的情緒令他身形顫抖,頭也一陣陣的發暈……如果閔乾德在昨天就知道楊世禮要受曹州劉的招撫,那麼他無論如何不會派兒子送鎧甲過去,甚至他會親自到第三百戶,當面勸阻閔元啓,哪怕是降職,賠銀子,上門道歉,反正要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有實權的客兵參將或遊擊,不要說他們這些衛所下層武官,就算是指揮使和同知,僉事們,哪個又能惹的起?那些文官大老爺,在此前還不會把一個參將或遊擊放在眼裏,但現在這是什麼時勢了?曹州劉麾下的那些客兵,到處搶糧搶銀,禍害地方,無惡不作,那些兩榜進士出身的大老爺們,哪一個敢放一個虛屁?劉澤清是什麼人,那是個無惡不作連親族都不放過的兇徒,誰不知道他指使人刺殺了彈劾他的給事中,給事中是什麼人?是本朝以小制大的標榜官職,在國事上給事中的發言權比地方的總督巡撫還要大的多,松錦之戰那樣關係到國運的大戰,兵科給事中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當然是反作用,一直逼迫洪承疇冒險前行決戰的便是當時的兵科給事中某人,而劉澤清就敢悍然刺殺,事後還屁事沒有,這樣的強勢總兵豈是他們這些衛所武官惹的起的?

    看到閔乾德沉默不語,李可誠更加得意,將手一伸,拍着桌子道:“閔兄,今天你答應不答應,我都要按着這章程來辦,若是你閔家人不服,儘管自己去找楊世達麻煩,我們雲梯關所,和你們閔家撇清了兩不相干便是!”

    掌印千戶和僉書千戶向來不和,但鬧到拍桌子也是頭一回,另外一位副千戶,還有兩個來千戶所辦事的百戶,一個趙世祿,一個李國鼎,還有幾個千戶衙門的吏員,衆人聽到動靜俱是趕到公廳之外,聽清楚原由之後,各人面面相覷,雖是感覺不妥,卻也是不敢上前相勸。

    趙世祿向來跟着李可誠,此時便對衆人道:“閔元啓着實不對,沒事去招惹楊世達和關二做什麼?這兩貨是好人?關二殺人放火綁票撕票什麼事沒做過,不要說咱們,那些縉紳大戶哪家又沒事敢惹他?”

    李國鼎搖頭一嘆,雖是想替閔元啓說上兩句,卻也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海邊煎鹽的事不少人都知道,很多人派人去打探消息,趙世祿就是其中一個,其實這人若大大方方自己去瞧,閔元啓倒不好攔他,這人卻是鬼鬼祟祟派部屬去窺探打聽,結果被韓森帶着人直接攆開去,連邊也沒沾着。趙世祿不認自己不是,反說閔元啓小氣,這時候逮着機會自然是落井下石。

    李國鼎自家也是有些埋怨閔元啓,這後生是個有本事的,從練兵和修築鹽池就看的出來,有心機有本事,也能做出事來,雖然鹽池還沒有出鹽,好歹大方向是不錯的……當年徐學士要改煎爲曬,海邊的尋常軍戶不知道,李國鼎如何不曉得?

    大方向不走錯,出成果就是遲早的事,這後生啥事就不能忍一下,非得和楊世達這種二桿子鬧起來?這些潑皮無賴最重臉面,在水關丟的臉面不小,閔元啓要不是有百戶身份護着,不死也得脫層皮,就算這樣,楊世達一夥用眼下的這些手段來逼迫整個雲梯關所,李可誠原本就是個沒擔當的,況且李家和閔家一直在別苗頭,李可誠怎麼可能爲閔元啓出頭?

    看來看去,閔元啓這個試百戶官職看來是真的保不住了……

    就在這當口,一個攢典紅頭漲臉的走到門前,眼前的人都各懷心思,李可誠還在拍桌打板的非要閔乾德“說一句話”,人們都沒怎麼注意到這個衛所小吏的動作,更加不會注意到他的表情。

    這個攢典往前擠了擠,在門口又等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耐不住,躬身叉手道:“千戶大人,各位大人,小人有下情上稟。”

    “什麼事?”李可誠斜着眼罵道:“一點眼力也沒有嗎,沒看到我和閔千戶在說正事?”

    “是小人不對……”攢典呵着腰,還是接着道:“是昨天半夜時灌南縣那邊出了大事,一大早淮安府和灌南縣都出了牌票,叫各地嚴防死守小心賊盜……咱們這邊也接到了,不是從河上來,是以快馬傳遞!”

    現在過了午時不久,也就是下午三四鐘點的光景,從昨夜出事到早上出票,事情自然是不小,不過地方的賊盜案子向來不和衛所相關,最多是衛所協同,就算衛所旗軍參與其中犯案也不歸地方上管,在淮安府城的衛鎮撫司,還有都司一級的斷事司都是管理內部旗軍不法情事,若旗軍逃亡多次,或爲賊盜,或殺戮百姓或有違軍法,百戶一級的武官就有權力處死旗軍。但很少有百戶會這麼做,甚至千戶都不會動用這個權力,一般都是交給衛所的鎮撫司去處理,普通的武官早就不使刑殺之刑,更不會對地方的治亂匪盜案子上心,雖然從名義上來說,衛所軍人駐守就有防禦外敵,輯拿匪盜的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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