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九十一章 定餉
    閔元啓也是一般照做,他也在銃手隊列之中。

    這個時代的火藥打放過後殘渣很多,每一次打放後都要用搠條清理槍膛,這是必要的流程。

    接下來裝射藥,裝鉛彈,再用搠條壓實。

    沈亮身爲火器教官,一個個檢查着火器兵們壓實的情形。

    在手忙腳亂的情形下,有人裝了鉛彈沒有裝射藥,有人裝了兩份射藥,還有人將射藥和鉛彈裝反了。

    “笨死了,又裝反了!操你孃的,教了多少次也不會。”沈亮用拇指粗的軍棍一個個打過來,被打的旗軍一個個俱不敢叫喊,因爲按條例規定,被軍棍責罰慘叫者一律加跑十圈,各人若不想捱了打再去跑圈便只能忍着。

    “不要壓的太緊,也不能太鬆,緊了打放失敗,鬆了子彈打不遠。”沈亮一個個檢視完畢,在出錯的銃手們重新裝填的時候,沈亮在一側大聲道:“你現在出錯了不起老子打你幾軍棍,若在戰場出錯可沒有這等好事,敵人刀槍相加,你小命不保,可比捱打慘多了。莫以爲老子嚇你們,當年老子在登鎮時孫巡撫請葡萄牙人來當教官訓練撫標營,老子就是撫標營兵,後來東江兵叛亂,咱們平時看似兵強馬壯,東江馬隊在左右一衝,側翼那些狗慫平時不肯好好練,要麼彈藥沒裝好,要麼提前打放,看着打着熱鬧,東江馬兵根本沒幾個落馬的。待人家衝到近前,陣列頓時就亂了,撫標營一戰便潰,要不是老子跑的快,現在早就爛在地底成一團爛泥。要麼就是被那幫畜生裹挾過海剃髮投降去了……”

    沈亮提起當年事時,恨意也是十足,登萊的人怕是沒有不恨東江亂兵的,一場大亂地方上十室九空,東江兵,本地亂兵,趁火打劫的響馬土匪,再加上朝廷派來的各路兵馬軍紀也好不到哪去,那一年的亂事使登萊地方元氣大傷,到現在也沒有恢復過來。

    沈亮說完時二十個火器隊員臉上流露出各種神采,有人害怕和惶恐,也有人臉上顯露出鄙夷之色,畢竟沈亮說的是不光彩的經歷,戰場慘敗加上逃跑,這就是個敗兵加逃兵。

    “你們莫以爲在戰場上活下來是容易的事。”沈亮冷冷一笑,說道:“咱們登州標營不管用,那是訓練不精,各人平時不肯出力流汗,營兵的餉也發不足,各人心氣均是不高。現在大人給咱們餉發的足,你們手中的火器均修理過,若再不好好訓練,戰場上活不下來可不要怨人。”

    “舉銃,瞄準……”

    “放!”

    “銃口向上放,蠢豬。”

    在此起彼伏的槍聲中,一上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最近兩天又走了百十人,但大規模走人的風潮很快便停歇住了。鹽池,工地,生活區這幾處地方都是如諸聞建議的那樣被混編管理了。

    各人的糧都不再是此前那樣統一每天下發,而是隔幾天發一次,不願接受的諸聞當場便叫其走人了。

    然後工地上按各種技術工種和力工都按等分級,等級一分,各人的待遇顯然不同,有人眼紅有人憤怒,當然也有人極爲高興。

    鹽池工人開始按產量領糧餉,閔元啓同時還宣佈,如果各家覺得糧儲的差不多了,可以從下一次出鹽之後直接領相應的銀錢,這就更加令人興奮了。

    大明的糧食其實也是有貨幣功能,就算是在一條鞭法後大明朝廷的年收入中大半的賦稅收入還是實物徵收,包括千萬石以上的糧食實物。

    糧食,布匹,絹,絲綢,貨物屬性沒有唐宋那麼強,但也絕對是信的過的硬通貨。

    但不管怎樣,這些東西總是沒有亮閃閃的白銀和黃燦燦的銅錢更加叫人心生歡喜了。

    工地則是按大工,小工,力工來分配領籌,雖然又逼走了一些軍戶,但留下來的人明顯做活的進度都加快了很多。

    而所有人在覈算自己的收益後,雖然相當滿意,但同時他們也發覺了一點,就是除了大工之外,所有人的收益都還是抵不過在軍營訓練的旗軍。

    這也是閔元啓有意如此,在工地和鹽池之後,軍營裏的旗軍也接到通知,他們在下一次出鹽後開始領月餉,戰兵每人可領月餉一兩五錢,糧四鬥,這個收入比朝廷給營兵的還要多很多,而衆所周知,營兵們的糧餉從未領足過,甚至除了幾個要緊軍鎮外,普通的營兵早就不能正常領餉了。

    而在閔元啓這裏人們不必有此擔心,這也是這段時間積累起來的信譽,在宣佈之後旗兵們歡聲雷動,幾乎在最短時間內所有人都知道了。

    隊官們每月二兩銀,糧一石,旗隊長則是每月四兩銀,糧二石,副百總每月六兩銀,糧三石,百總們則是每月八兩銀,糧四石。

    百總們的這個收入水準已經超過了擁有百畝田左右的小地主了,衆所周知,大河衛這裏田畝質量相對較差,雖然水利要比北方的田畝強的多,但土質極差,就算擁有百畝水田,一年的收入最多也就是二百石不到,去掉賦稅和田租開銷,擁有百畝水田的年收入最多不超過五十兩,若是遇到荒年這個數字怕還是要減半。

    也就是說,現在閔元忠和閔元金,高存誠,楊志晉四人已經等若擁有民田百畝的田主,而且不需要費心勞力,只等着每月領餉便是了。

    說起來這幾個人原本就是七品小旗官,在國初時地位與知縣等同,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小旗官屁都不算,這些小旗官也和普通旗軍一樣在溫飽線上掙扎。

    結果短短時間,這才三月底不到,二月初時他們和閔元啓一起訓練,破襲河房,曬鹽,練兵,到現在兩個月時間不到,原本窮困聊到的小旗官們已經成了指揮百人的百總,同時擁有令千戶大人都羨慕的年收入,到這種時候,人們才赫然驚覺這一段時間這個百戶的變化有多大,相比之下,閔元啓的試百戶變成副千戶反而是最不起眼,也是人們認爲最順理成章,最不值得一談的變化了。

    將一個死氣沉沉,一潭死水的百戶經營成現在這般模樣,還有剿殺楊世達一夥的武力,加上閔家在大河衛的百年經營,一個副千戶又算得什麼?

    如果不是現在有流寇圍困京師,大明尚在太平的話,很多人的感覺是閔元啓完全能在三十左右任指揮僉事或同知一職,可以主管班操,練兵,城守等與武備相關的事,在整個大河衛,年輕又有實績,武力又相當高的副千戶,整個大河衛在冊的幾千旗軍和武官中,誰還比閔元啓更有這個資格,更加令人信服?

    旗軍們的忠誠度,包括對閔元啓的認可和尊重毫無疑問是上去了一大截。在行過軍法之後,雖然震懾了很多人,但斬殺同袍,就算對方犯了軍法,仍然會使軍中的所有人產生猜疑和焦慮,待後來公佈了軍規條例,旗軍們發覺沒有想象中的殘酷和不近人情,斬刑極少,只有如在戰時在戰場逃跑,蠱惑動搖軍心,或是擅自離營逃走,只有這一類的情形纔會被判斬刑。平時的犯錯,還是以軍棍,皮鞭加上禁閉爲主,扣餉銀是除了斬刑外旗軍們心裏最嚴厲的處罰了,好在扣餉銀的條例也並不算多。

    眼前的火器兵和戰兵等同,這裏頭還有幾個旗軍是從火兵裏選出來的,對這個結果他們相當驕傲和自豪。

    火兵不算戰兵,月餉只有五錢銀和一斗糧,雖然還是比普通軍戶賺的多的多,但只要稍微有點上進心的,已經毫無例外的想成爲戰兵了。

    “要愛惜你們手中的火銃,這是戰場上你們立功的根基,用好你們的火銃便是最好的殺敵和保命的手段,好了,解散!”

    最後一輪打放過後,山坡上和木靶上濺起灰塵和木屑,沈亮揮了揮手,下令所有人清理好銃管,然後將火銃揹負到肩膀上,兩個小隊的火銃手背好形制各異的火銃,轉身離開。

    閔元啓在最後一輪打放時,火門冒起的火光濺到了他的臉上,他趕緊將臉側向一邊,子彈當然打歪了,落在了半坡上的某個點,濺起一片土灰。

    對這樣的結果閔元啓當然不滿意,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火門距離近,裝藥少了威力小,裝藥多了威力夠了,但容易濺傷射手。

    但如果不將護木抵在肩膀上,打放時的後震力量會使得火銃歪斜,不要說精準命中了,便是打高打低了也不知道,完全沒有任何效果。

    很多銃手都是下意識的把火銃遠離臉龐,不抵在肩膀上,沈亮只要見了便是一通抽打,幾天下來,各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有火藥濺傷的痕跡,連閔元啓也不例外。

    “大人,火銃還是要趕緊自己造。”沈亮並沒有跟着一起收隊,他原本是刀牌手,長槍也頗擅長,由於是在登州撫標出身,打放火銃也是老手了,新成立的火銃旗隊雖然只有二十人,沈亮還是被調了過來任火器旗隊的旗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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