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騎戰
    “老子若得回返……”

    還不待楊世勇想好逃回去後怎麼報這個仇,十餘騎爲了衝散眼前這一股盜匪疾馳而至,騎槍,長刀接連殺傷,衆盜匪大駭,只能放棄手中兵器,四散奔逃。

    閔元直騎在馬上,視野極爲開闊,因爲居高臨下,看起戰場局勢也較爲清楚明白。

    帶着一半部下來衝擊這個盜匪較多之所,就是因爲看到有十來人始終簇擁着一個匪首不散,此刻一衝,多半的護衛均是散了,他覷着機會,算了算距離,兩腿夾着馬腹保持平衡,然後將手中長槍猛然刺了過去。

    閔元直手中騎槍長一丈二,相對騎槍來說極長,但槍身是用堅韌平直的竹杆所制,除了槍頭重量外,槍桿的重量極輕,一個多月的訓練使他已經最少能算的準距離,手腕也端的很穩,在眼前多個目標之前,閔元直一直騎馬繞着圈,出槍之前,幾乎無人能知道他將要出槍的方向和目標。

    輕捷銳利的槍頭刺中了楊世勇的脖頸,幾乎沒有任何滯礙就完全刺了個通透。

    楊世勇瞪眼看着眼前馬背上的後生,閔元直英姿過人,初上戰場幾乎沒有畏懼和膽怯,在這個匪首眼中,那個官兵後生從自己脖頸中將槍一拔,還輕快的抖了抖槍尖,接着便又策馬前行,刺向另外一個土匪的後背,長槍又一次透體而入,瞬間便又是殺了一個人。

    看到這裏楊世勇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兩眼逐漸黑沉下去,接着便再無了絲毫意志。

    閔元直回頭瞟了一眼被自己刺殺的匪首,他估計這人身份不低,但也並不怎麼值得他放在心上。

    世代武將的將門之子,又怎會將一個海盜頭子或匪首的性命看在眼中?

    這等軍功,不足誇耀!

    閔元直自己也是頗感奇怪,他帶騎隊,出擊的時機恰好無比,選擇的衝擊之處也正是敵方最薄弱之所,雖然不是重甲鐵騎,但披輕甲敢於直薄敵陣,驅趕,刺殺斫砍,輕輕鬆鬆便能破敵陣,就算有騎兵先天的優勢,這仍然是了不得的成就。

    再就是戰陣之上,長槍頻出,已經刺殺了多人,閔元直卻感覺自己內心毫無波動,不曾有驚惶害怕畏懼等情緒,甚至隱隱有些快意。

    難道這就是祖先血脈的覺醒加成?

    “不要散開,騎隊重新集結。”

    閔元直大聲呼喊着,暫時停止了對身邊土匪的追殺,同時高舉右臂,將手掌捏成了一個拳頭。

    大股的土匪和海盜擁擠向前,這時候二十人的騎隊衝殺進去造成的殺傷也是相當有限,閔元直感覺自己有更好的選擇。

    騎兵們也廝殺的相當疲憊了,他們衝破了海盜和土匪左翼及中軍,和四個百總配合將敵人完全擊潰,原本在此時可以好生廝殺一場,卻不知道閔元直將騎隊重新召集是何用意。

    “我們不要廝殺。”衆多騎兵都是渾身浴血,戰馬和人身上都噴濺了大量鮮血,多半人在集結時都摸出腰間的葫蘆狂飲清水,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同時焦渴難奈。閔元直自己也是先飲了口水,看看四個百總的步兵,這時候各百總陣列未變,仍然是橫陣,槍兵和槍兵相連,陣列中是刀牌,鏜把刀緊隨其後,步隊始終粘着那些努力想脫逃的敗匪,在追擊的路途上土匪不停的被斫砍戳刺,在步隊粘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地的屍體。

    閔元直感覺有些不對,這樣的橫隊陣列追下去遲早會脫離,雖然會成功追殺一些盜匪,但大半的盜匪怕是能一路北逃,多半平安無事。

    這種情形當然不能任由它發生,騎隊各人都在喝水時,閔元直抹了抹下巴,決定道:“我們二十人,一人再殺三五人便是極限了,加起來不過數十人,有什麼用?我們先直驅北上,兜頭趕那些跑的快的土匪海盜,把他們往海邊趕,咱們利用馬力,不斷穿插迂迴,將集結成隊和跑的快的趕散趕回,這樣步隊才能剿殺更多的敗匪,嗯,就這麼辦了!”

    騎隊交給閔元直之前,閔元啓也是有言在先,戰場上瞬息間變化萬千,所有戰馬都在閔元直這裏,除非是鳴金收兵,否則細微的戰術調整和變化,由得閔元直自主決斷。

    至此騎隊便是從陣前撤回,開始沿着官道側的農田向前趕路,二十餘騎拉開了長長的隊列,每個騎士都披綿甲,持騎槍或長刀,每人的兵器俱是飽飲鮮血,每人的戰甲衣袍俱是如浴血般染滿了紅色,長長的騎隊在盜匪身側拉開隊列疾馳向前,給了敗逃盜匪更強大的壓力。

    在刀子落下之前,高舉的長刀會給人更強烈的心理暗示和壓力,閔元直的騎隊就是如此。

    待騎兵兜向前方,將跑的快的盜匪往海盜驅趕時,這一下閔元啓就徹底明白了閔元直的用意。

    “元直用兵還真的是用心,也有靈性。”閔元啓一臉高興的道:“騎兵就是要這樣用,陷在陣裏多殺幾人並無大用,元直有心,騎兵的變化之道,強大之處,便在於此。”

    這個分析相當精準,若閔乾德在這裏,包準要樂不可支,可惜閔元啓此時身邊只有李俊孫帶着數名刀牌爲親兵護衛,連韓森都帶着一隊鎮撫兵持斬、馬、刀在陣後戒備,在戰事剛爆發之時,韓森等人也是異常緊張,敵人多出一倍多而且相當暴戾強悍,若旗兵們頂不住後退,那便是考驗軍官和鎮撫兵們的時候了。

    所幸,在火銃和騎隊的幫助下,加上陣列始終嚴整,第一總到第四總一直是壓着盜匪打,對面的土匪海盜始終未給旗軍真正的壓力,更不要說能突破陣列,使旗軍崩潰逃跑了。

    閔元啓誇讚一句後,也是皺眉思索起來。

    若不是第三第四總從敵人左翼突破,現在戰事怕還是有些焦灼,其實火銃壓着敵人打時,趁機突破戰事已經早就一邊倒了。

    此時旗軍已經拉長橫隊,但粘着的土匪海盜已經不多,敵人是一窩蜂般的棄了兵器逃走,甚至很多人連鞋都跑掉了,此時還保持陣列追擊必定無法殲滅敵人大部。

    若旗軍也放棄陣列散漫而追,那些土匪海盜個人武力也並不低,性格兇悍的也是不少,窮極之下拼死還擊,怕是會增加旗軍無謂的死傷。

    適才土匪弓手攻擊,加上短兵相接,旗軍的死傷人數怕也是沒有超過二十人,若追擊時哪怕損失一人,閔元啓也感覺是不該有的損失。

    慈不掌兵,必要時填上一總的兵力只要獲得勝利也是爲將者必須下的決斷,但只是爲了追擊敵人,損失自己的忠勇部下,那爲將者便是考慮不周,甚至會留下殘苛暴戾的名聲,麾下將領和士兵們怕也是會有異樣心思。

    “傳令。”閔元啓對着身側的李俊孫道:“各總改橫隊爲縱隊,三人一列,以縱隊陣列追擊敵人,與騎兵配合,爭取將大半盜匪殲滅在海邊。”

    “是,大人!”

    李俊孫聲音響亮答應下來,接着便分別派出幾個傳令,自己也是趕緊往第一總的方向跑過去。

    事涉複雜的戰場變化,旗語是沒有辦法表達,只能派出傳令口傳軍令。

    閔元啓身邊的衛隊其實就是傳令,各人身邊還各有幾頭健騾,馬匹是暫且配不起,騾子和毛驢總是有的,若相隔遠了,便要騎騾騎驢去傳令了。

    好在眼前的戰場沒有鋪排開來,各總間相隔都不到百步,跑步傳令就可以了。

    隨着李俊孫等人陸續傳達軍令,第一總到第四總陸續開始變陣。

    拉開的橫隊又變成了縱隊,這種戰場上變陣其實相當考驗軍隊的訓練,對旗軍來說顯然並不複雜和困難。

    保持一定的刀牌手持續對敵攻擊,銃手仍然是橫隊前行,整個戰場都能聽到沈亮狼嚎般的吶喊聲。不得不說,有個合格的甚至是優秀的指揮官,對新兵來說是莫大的福音。沈亮的指揮簡單明瞭,指令簡捷而合理,也時不時的安撫和提振火銃手們的士氣,加上各人的火銃好歹都被沈永修理過,雖然是老物件,質量卻比近年來的工部造要強的多,打到目前爲止,火銃隊只有一根火銃炸膛,持銃的銃手臉被火藥噴的烏黑,好在沒有受重傷,退下到陣後休整去了。

    火銃手一直粘着打放,銃響聲此起彼伏,火藥點燃打放時的桔紅色亮光,還有其後升起的白色煙霧,這些東西在土匪海盜們眼裏就是來催魂奪命的,在火銃聲中,土匪們持續敗退,雖然看到旗軍就在他們不遠處變陣,但身側前方有騎兵,身後有火銃在打放,還有少量刀牌手在陣前斫斬追殺,就算少數悍勇之輩有什麼心思,也是獨木難撐,根本掀不起大浪。

    待旗軍全部變陣完成,土匪和海盜們的命運就決定了。

    一個個以旗隊爲單位的小型縱隊持續穿插向前,不停的把蝟集在一起逃跑的土匪羣落穿插打散,然後後續旗隊向前,戳刺斬殺,殺戮不停。

    整個戰場從官道爲核心,左側的土匪海盜被騎隊不停的攆向岸邊,右側海邊的土匪海盜則是越來越多,並且被穿插過去的旗軍縱隊分割包圍,不停斫斬戳刺,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至此,纔是真正殺戮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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