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狂怒的聲討更加洶涌。
“她竟敢看不起廣文館”
“這個女土匪欺人太甚”
“可惡,要不看她是個女人我都想揍她了”
“還敢拒絕景博士,太狂妄了吧”
“”
魏青棠就快要淹沒在這些唾沫釘子裏了。
她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早知如此,她湊什麼熱鬧,看什麼揭牌。
她來國子監幹什麼
老老實實呆在竹蘭苑不好嗎爲什麼非要來找罵
景博士無措地站在臺上,也是一臉尷尬。
宸王殿下發話,他有什麼辦法
閹黨都能拒絕,可那位修羅王,誰敢說一個“不”字
眼下羣情激奮,好好的一個揭牌禮,就快要變成一場唾沫橫飛的口水戰了。
就在這時,
“噹”
一聲刺破耳膜的鑼鳴,成功讓全場靜下來。
秦恆面無表情地放下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面鑼道:“祭酒,景博士,時辰不早了。”
祭酒放下捂耳朵的手,忙道:“那就請吟越郡主上前來吧”
魏青棠閉眼,深吸口氣。
揭牌禮算什麼。
國子監算什麼。
比起殺神,這都一碟小菜。
如此想着,邁步,向廣文館行去。
十幾步距離,卻像走了幾十年那麼久。
少女感受着各式各樣的眼神,那張小臉卻沉靜如水,不驕不躁。她來到景博士面前,微微福身。
景博士目露訝異,似乎覺得這個少女不像傳說的那般不堪,接着在祭酒連聲咳嗽的提醒下,纔將喜秤遞到她手上。
“郡主,請。”
魏青棠握着那小小的一截喜秤,走到匾額前。
那牌匾是當今皇上御筆親題,用得是上好的南海沉檀木,如今覆着一層紅布。
她舉起喜秤,小心地揭往左上角
“且慢”
一個聲音道,“祭酒大人,景博士,學生不服”
所有目光齊刷刷望去,只見書生面容堅定,拱手道:“景博士,吟越郡主曠學四年,聲名不佳,如何能代表國子監揭牌學生以爲,當另覓人選才是。”
他這番話得到了極大的贊同,圍觀人羣也紛紛附和。
“不錯,請另外選人”
“廣文館意義非比尋常,如何能如此隨意”
“對,請祭酒和景博士三思”
“”
魏青棠放下喜秤,小臉上無奈而又認真道:“景博士,既然大家都不認可,便請另尋他人吧。”她眼角餘光飛快瞥向那頂青布軟轎,心中清楚能做決斷的不是眼前兩人,而是那一位。
景博士和祭酒面面相覷,視線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宸王。
青布轎旁,秦恆正躬身聽主子吩咐。
片刻後,擡頭:“不行。”
他的話就是決斷,景博士和祭酒目露無奈。
魏青棠嘆了口氣。
她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王爺。
若說是之前孟玉樓的事,她被迫觀酷刑、被他掐脖子,她纔是受害者吧
先前那書生不服氣道:“爲何不行國子監乃國學勝地,豈能”話沒說完,嗆啷啷一聲,秦恆劍出半鞘,冷冷睨視他。
劍刃鋒利,寒光爍爍。
那無堅不摧的殺氣,生生掐斷了書生的話頭。
霎時場內一片沉寂。
沒有第二個反對的聲音。
景博士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吉時將過,郡主,請揭牌吧。”
魏青棠此刻臉上已無任何表情。
很好,武力脅迫,督公府的一派作風這個修羅王,是把她往火坑裏推
“廣文館”三個燙金大字呈現眼前。
可是沒有掌聲,沒有喜色,每個人臉上都是憎惡和忌憚。
魏青棠交還喜秤,向祭酒和景博士微微頷首,接着目光看向宸王
秦恆收劍,面無表情道:“恭喜郡主,揭牌禮成。”之後用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我家主子說,郡主讚譽之辭不錯,不過他的眼睛並非碧色。”語罷轉身,徑自回到軟轎邊。
很快,青布軟轎消失在衆人視野。
而魏青棠,一臉被雷劈了的驚悚。
她聽見了什麼
眼睛並非碧色
那天晚上她爲氣楚情,專門大誇特誇了一番雲殊的容貌,什麼貌如謫仙,什麼眉眼如洗這這這、這些都被他知道了
少女崩潰地掩面,終於明白殺神爲什麼專程跑過來,點她的將了
敢情就爲她說錯了他的眼睛
魏青棠太過出神,以至於白繡寧強裝笑臉向她道喜,也沒反應過來。
最後還是孟瑤用力搖她,才把某人叫醒。
“魏姐姐,你在想什麼,怎麼呆住了”孟家小姐一臉憂色。
魏青棠呆滯地看着她,絕望呢喃道:“阿瑤,我好像犯了一個天大的錯”
“啊”孟瑤發懵。
不遠處。
“瞧她那得意樣,白姐姐,你不必往心裏去。”周蓉不屑道,“不過是仗着有個好義父罷了。”
江採玉冷笑:“白姑娘,聽說你也是督公府的人,看來日後要忍得時候還多着呢~”
白繡寧臉色泛青,猛地轉身離開。
這是她第一次在衆女面前如此失態
周蓉叫道:“白姐姐”
崔芝蘭搖搖頭,淡淡道:“我們也走吧。”
第一天的進學禮,至此而終。
下學時,謝淮英愁眉苦臉,只一個勁兒的搖頭嘆氣,說回家父親肯定大發脾氣。向來會給他出些主意的楚情,今兒卻有些沉默,直到離開明鏡齋,手指間還靈活地轉着那隻狼毫,頗顯心不在焉。
在謝淮英又一次扶額時,楚情開口了:“令尊未必會動怒,說不定,反而很歡喜。”
謝淮英一頭霧水地看着他,但也知曉這個好友從不無的放矢。
而且他說得話幾乎算得上百試百靈,便抱着幾分心思回府。
到了家,謝閣老直接把他叫進書房,和楚情預料的一樣,被魏閹狗的人揭了牌,這位正直的孤臣非但不怒,反而很歡喜:“英兒,你可知爹今天很高興”
“啊”謝淮英心裏暗暗爲楚情的判斷喫驚,順從問下去,“父親爲何高興”
謝閣老捋着鬍鬚,幾分得意幾分慨嘆:“爲父聽說了廣文館的事,那閹賊的義女揭了牌,可羣情洶涌,還有學子仗義執言。如今這宦官橫行的世道,這些後生尚有如此骨氣,誰說我清流將滅,誰說我大盛將亡”
而與此同時,督公府上,魏九也很高興。
他特意多喝了兩杯酒,一抹酡紅飛上那白淨的麪皮,愈顯詭異。
“公爺,今天何事這麼歡喜啊”劉氏依偎在魏九懷中,嬌聲嗔問。
魏九“咯咯”尖笑着,揚揚手,太監立刻奉上一盆清水。
他放開劉氏,細細清洗雙手,陰鷙的眼睛透出喜意:“吟越這丫頭越發能幹了,壞了廣文館的揭牌禮,一想到那些老不死的臉,本座就開心。”
劉氏聰明地順着他的話道:“畢竟是公爺的女兒嘛,自然是能幹得。”
魏九不知道想到什麼,精光一閃,意味深長道:“最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