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採玉冷聲道:“郡主,你有多大臉面和杜小姐、楚三公子相提並論他二位在國子監年年名列前茅,你呢,京城裏誰不知道你的大名我們懷疑你本來就理所應當,你若不給出合理的解釋,我便要懷疑你這回名次有假”
又是一片譁然。
名次有假,那就是公然舞弊。
這對學風甚嚴的國子監而言,是絕無法容忍的侮辱。
魏青棠聽着江採玉義正言辭的質問,周圍目光也盡是鄙夷不屑,心底,不由生出一絲輕嘆。
名聲這兩個字,在大盛,到底還是太重要了。
便因爲她那些誇大的傳言,就能讓江採玉無理變得有理。
也不知前世自己怎麼想的,竟放任流言亂飛,還破罐子破摔似的有意爲之,倒叫這時吃了暗虧。
她抿着嘴脣,脣邊浮起一絲苦笑:“好吧,既然大家心存疑惑,那我便解釋一番。吟越確實四年未曾入學,卻沒有荒廢度日。在督公府時,吟越時常翻閱古籍,博覽羣書,也曾向我的管事李牧請教賬房事務,至於樂學是個意外,前年在庫房看見這張繞樑琴後便愛不釋手,專程請了師傅來教,你們若不信,可以向我義父求證。”
她說得篤定,然而私下根本沒請師傅教她彈琴。
但她更加確定的是沒人會向魏九求證,確切的說,是沒這個膽子。
所以放心大膽的扯着瞎話。
語畢,魏青棠又向考官席上福身致意:“景博士,諸位考官,吟越的題卷在諸位手中,既然大家不信,可否將之公諸於衆,免得我平白擔這舞弊的罪名。”
這話無可挑剔,孫崇洲搶在景博士前道:“可以,郡主書學與算學的題卷我們都審過,是一致決定,這一點我可以擔保”
孫崇洲翰林院大學士的名頭響亮,他肯出面,衆人心中的疑慮減輕不少。
景博士瞪了眼他,乾咳兩聲道:“這個郡主的答卷確實沒有問題”
校驗臺上,江採玉急忙道:“景博士,孫大學士,還有祭酒與諸位考官,採玉並沒有懷疑各位的公正嚴明。但,採玉以爲,吟越郡主之所以可以答得這般出色,甚至勝過杜小姐,全是因爲她提前知道了題目”
此言一出,下面炸開了鍋。
“什麼提前知道題目”
“那不還是舞弊嗎”
“必須嚴懲”
“”
考官席上坐着的公孫賀,蹭地一下站起來,他怒氣衝衝地吼道:“你這娃娃胡說八道什麼那考題是老夫所出,難道你懷疑老夫漏題嗎”
江採玉沒想到會得罪這尊大神,愣了一愣,趕緊道:“不不,公孫大人,採玉絕沒有這個意思。採玉是想說郡主手段過人,說不定會用別的法子提前得知考題,與大人無關。”
公孫賀的捋捋鬍鬚,怒氣總算消減了些。
不過江採玉的話,引發了衆人深思。
是啊,魏青棠是魏九的女兒,魏九權勢滔天,用點手腕提前得知考題,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如此一想,看向她的眼光更爲忌憚了。
江採玉得意地看着她,嘴角揚起,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這對她,對江家的名聲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莫說她將來難覓夫家,就是她父親江大人也很難在朝廷立足。
所以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個賭約成真。
魏青棠垂眼站在那兒。
素色的衣裳,纖瘦的身姿,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般低頭望着自己腳尖,不知在想什麼。周圍的聲音愈發嘈雜,起先還有不同的聲音,後來就全是聲討、怒罵、輕蔑、唾棄。反正仗着人多,便肆無忌憚地攻訐着,那些錦衣衛犯下的惡行似乎都算在她身上,刀子般的言語一刀刀刺來
她閉了閉眼,忽地擡眸:“我沒有。”
全場一靜。
魏青棠平靜重複道:“我沒有舞弊,也不曾提前探知考題。祭酒,景博士,還有在場的諸位,可有人願意信我”
少女問得也很平靜,沒有委屈,也沒有哭鬧,她目光清澈地像一泓水,能照出所有人的影子。
衆人被這目光所注視,不自禁移開眼。
靜,靜得鴉雀無聲。
沒有人迴應她。
孟瑤本想開口,卻被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邊的兄長抓住。在孟玉樓看來,這已經不是兩個小姑娘打鬧的事情,江採玉打得是國子監的旗號,魏青棠卻是督公府的人,這背後儼然成了清流與閹黨的較量,他如今表面上還是中立,不能牽扯其中。
而觀禮席上,寧瑾玉也下意識起身,可餘光瞥見恩師,驟然記起他說過的“莫要因兒女情長誤事”的話,那涌到嘴邊的“我信”便又吞嚥下去。
整個校驗場中,沉寂得可怕。
魏青棠勾了勾嘴角,笑得諷刺而又無奈。
完全意料中的局面。
可心裏,還是有一絲絲抽痛。
她已經委曲成全退讓至此,可對方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圍觀者衆,卻無一人肯爲她說話。
活到這個份兒上,也算失敗了吧
衆學子中,楚情嗤笑一聲,待要開口,忽然,樓上傳來冷漠堅定的聲音。
“我信。”
所有人一起擡頭。
觀海閣三樓,一名侍衛大步走出。
他冷冷環顧一週後,沉聲道:“我信郡主不曾舞弊”
全場愣住,魏青棠也愣了。
秦恆
打死她也想不到,這時肯爲她出頭的,居然是修羅王的手下
秦恆還是那張板正的臉,抱劍而立,身上有種凜冽之氣。
江採玉不認得他,看他打扮還以爲是哪個人家的護院,冷笑道:“你是誰,叫你家主子出來說話。”
魏青棠眉梢一挑,古怪地瞥了眼江採玉。
秦恆冷笑一聲,手在欄杆上一按,輕巧地翻下閣樓。
在一片驚呼聲中,他穩穩落在江採玉前,嚇得那女子倒退幾步。
冷麪侍衛抱着長劍,用眼尾斜睨了她眼:“就憑你,也配見我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