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潮水從四面八方淹來
它們堵住口鼻,灌滿胸腔,讓她無法呼吸,心都被揪成一團
“青兒青兒”
水面之上似乎有人在叫她,遙遠的聲音,縹緲如霧。
她掙扎兩下,沒能浮起來,那個聲音又傳進耳朵裏,絲縷不絕。
“莫睡,醒醒”
“快醒來。”
最後一字落,少女猛地睜開眼。
“啊”
她從榻上彈坐驚起,入目便是那張謫仙般清雋的臉。
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目中含着絲憂色,見她醒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修長的手指從小桌上端過一碗湯藥,遞到她嘴邊。
少女順從地張開嘴,那藥苦得厲害,一入口就讓她擰緊了眉。
然而那苦味也把她從無邊迷惘中拉了出來,眼神一清,遂用力抓住他:“阿殊,容墨呢他還活着嗎”
醒來就問旁人,雲殊眼底掠過一絲不快,可對上少女顫抖脆弱的眼神,以及眸中深處無以復加的恐懼時,他遲疑片刻,緩緩搖了下頭。這一個動作如同宣判死刑,少女渾身一震,身子迅速委頓下去。
“青兒。”雲殊見着不對,立刻扶住她的肩。
魏青棠嘴脣哆嗦着,整個人抖得和寒風落葉一般。
她幾度張口,又幾度哽咽,最終撲到他懷裏絕望喊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阿殊,是我錯了”
少女像絕境的小獸,不停說着自己錯了,雲殊只能摟着她,一下一下輕輕拍撫着後背。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重複這個動作,旁邊站着的秦恆焦急不已,王妃這模樣明顯受了刺激,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主子您倒是說句話啊可惜沒有,屋子裏一個人哭得聲嘶力竭,另一個人就沉默地抱着一語不發。
不過詭異得是少女哭着哭着當真慢慢平復下來,她伏在男人胸前,小手緊緊拽着衣襟,哭啞了的嗓子嘶聲道:“阿殊,我”她似乎想說什麼,眼睛突然瞅到身後站着的秦恆,頓時止聲。
秦恆眼皮一跳,尷尬地打算解釋。
雲殊道:“退下。”
秦恆:“”
他白操心了好嗎
於是全部退出屋去,有了這個插曲,少女的情緒也不像剛纔那樣崩潰。
她似乎平靜了些,可情緒依然低落,過了好一會兒才自嘲道:“我該信你的”
魏青棠仰起臉,眸子裏是深深的懊惱和自我厭棄:“我該相信你,該早些把這些告訴你的。我一早就知道魏九要殺他,知道老賊會當街動手,甚至知道會選在那裏動手可我太天真了,以爲告訴楚情就能救下他呵呵,是我低估了魏九,是我的自以爲害死了他”雲殊早就說過要相信他,如果她肯把事情告訴他,讓宸王府出手,說不定就能救下容墨。
容墨、容墨
想到他臨死前抓着自己的手,要她和清玉姐說對不起魏青棠的心就跟刀割一樣。
這要怎麼說,這要怎麼開口
“是你殺的人嗎”
淡冷的聲線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魏青棠一怔,搖搖頭。
雲殊又道:“那你自責什麼。”
魏青棠徹底愣住了,男人望着她的眼睛,淡淡說道:“我若是你,誰殺人,我找誰。”
一語驚醒夢中人,魏青棠不假思索道:“那你會幫我嗎”
這個念頭無數次盤旋心底,又無數次被打消,她不想利用他,不想再欠他的情,可成了親、結了緣,走到如今,孤立無援,她再也忍不住問出這話。
雲殊聞言似乎有些好笑,他凝視着她,幽冷深邃的眸中如同兩個漩渦要將一切吞沒。
“只要你開口。”他道。
魏青棠長長舒了口氣,像是長久以來困着她的心結忽地消失,她揚起臉問:“雲殊,你就這麼相信我嗎”這是她第一次當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沒有畏懼,沒有不安,只是很坦然地在問一個問題。
“萬一我心存不軌,想要害你,又或者貪慕你的榮華,想借助你的權勢謀取更多,你都沒有懷疑過我,一點點都沒有嗎”
雲殊這一次沒有馬上回答,長久地注視後搖頭:“你不會。”
明顯這個問題他仔細思考過,然而比起毫不遲疑的信任,這樣的舉動更讓她來得信服。
眼眶一點點溼潤,自重生以來,她把一顆心嚴絲合縫地藏起來,誰也別想靠近,更別想走進去。可直到今天,她突然就很想告訴他,過去發生的一切,痛苦和不堪,內疚與折磨,她的喜怒哀樂,都很想告訴他。
“阿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過去”她擡起頭,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他。
雲殊一怔,清冷眸底覆上難以置信的驚異。
關於這小傢伙的過去,他並非沒有查過,然而一切線索在南陽謝家就斷了。從此後種種來看,他也能猜出她和魏九有仇,且是不共戴天的血仇,而這很可能與當初謝家滅門一案有關
只是其中有疑點太多,比如謝家真是魏九所害,那魏九爲什麼要收養她,她明知魏九是仇人,又爲什麼要留在血仇身邊
他無數次想要尋得真相,卻又無數次忍下來。
因爲這小傢伙的心防很重,就像一隻受過重傷的小獸,排斥着一切試圖接近她的人。他只能等,只能慢慢來,一步一步,讓她習慣他的存在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問她,卻沒料到她會在今天主動說起。
“願意說嗎。”清冷的聲線,仍舊沒有半分逼迫。
魏青棠眨眨眼睛:“願意,就怕說了以後,你別把我當怪物纔好”她這般說着,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開了口,從小時候在謝家,說到家變,再到魏九把她養大,“那時候,我很喜歡顧文武,不顧一切地想嫁給他可是皇上說,要把我許配給崔子騫,於是在皇宮裏,我被白繡寧算計下藥,委身顧文武”
“”
雲殊的臉色瞬間寒凝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