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舊日之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 無聲無息
    這宛如神蹟的一幕讓索爾震驚得微張着嘴,這已經遠遠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換句話說,這甚至比重生藥劑的再生更加神奇,也遠比大陸上如今的當代治癒學更加詭異莫測。

    索爾坐在石棺邊,活動了下完好的手臂,片刻後猛然擡頭,眼神裏瀰漫着希冀的光芒。

    “你能治療傷勢嗎?噢,我意思是別人身上的傷?”索爾無比期盼地向貓頭鷹女人詢問着,問完才意識到自己問的是廢話,他的手已經治好,而且他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就是別人。

    這個女性仍然沒回答,不知道是因爲懶得和索爾交流,還是她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

    想到這裏索爾不再猶豫,猛然跳下石棺,拉開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他本來是來找一找有沒有什麼微小可能能夠救活安妮貝茲,但現在這個可能居然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這也不能怪索爾沒能想起來,主要是來到這麼一個環境詭異的地下室,遇到這麼一個長相奇怪的女性,再加上她拼接屍體的工作,索爾根本就沒有往治療方面產生過絲毫的聯想。

    極速的奔跑掠起一地的風塵,索爾回到城堡一層大廳衝出了大門,穿過花園直奔小屋。

    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當年露希雅我就沒趕上,這次不能再這樣失去了。索爾嘴裏默默唸叨着猛然推開小屋的門,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看到重要的人受苦,他寧願替她去死。

    房間裏的一切和自己離開時一樣,不一樣的是,躺在草堆上的安妮貝茲已經完全陷入了死寂。索爾猛然撲上去,用額頭感受着她小腦袋上已經冰涼的體溫,又輕輕搖晃了她幾下。

    然後索爾趴下聽了聽她的心臟,又在自己手背上舔了一口湊近她的鼻翼。本來驗證一個人是否死亡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索爾此刻心亂如麻,完全感覺不出來她是否已經走遠。

    索爾一會覺得她還活着,心臟還在跳動,呼吸還吹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會又覺得都是自己的幻覺。擡手抹了抹自己逐漸模糊的視線,索爾站起身,然後輕輕捧起小香菇衝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但無比平穩,因爲害怕顛簸讓她的生命之火熄滅,如果還有火在燒的話。

    穿過花園和城堡大廳,將地下室那道瀰漫着血腥味的木門拱開,索爾直接衝了進去。他此刻有些心神不寧,害怕貓頭鷹女人是自己虛構出來的幻覺,又害怕安妮貝茲已經離開了。

    “救救她!”直接將安妮貝茲橫抱在對方面前,索爾的語氣談不上客氣,不知不覺間還帶了些威脅。不是因爲對這個貓頭鷹女人有什麼敵意,可能只是潛意識想讓對方竭盡所能。

    “躺在那裏。”貓頭鷹女人沒什麼表情,還是簡短的四個字,彷彿只會說那四個字般。

    索爾心裏暗自鬆了口氣,至少對方並沒有搖頭表示無可救藥,但下一刻索爾突然又有些狐疑,懷疑對方會不會一直是這樣的工作態度,不論她要縫合的是一個活人還是一具屍體。

    此刻索爾的思緒很凌亂,時而回憶時而幻想,根本無法專注地建立起任何精密的邏輯。

    他將大衣鋪在石棺上,讓小香菇躺好,然後手忙腳亂的幫她卸下被割裂的金屬胸鎧。又繼續扯下繃帶,讓她觸目驚心的傷口重新暴露出來,此時傷口周圍的血跡已經有凝固跡象。

    索爾並沒有輕手輕腳,甚至還刻意用上了略帶粗暴的力度,只希望她能喫痛發出一聲本能的痛哼。然而並沒有,自始至終,安妮貝茲像個精緻的玩偶一樣,始終是冰冷而沉默的。

    索爾感覺自己的心正在下沉,整個人隱隱有些搖晃,直到貓頭鷹女人走過來他才退開。

    站在一邊,索爾默默看着她伸出半腐爛的手臂,將濃水一樣的綠色汁液塗抹在安妮貝茲的傷口周圍。看着她穿針引線,看着她伸出枯爪般的手指將傷口兩側皮膚捏攏以便於縫合。

    然後看着她施展宛如神蹟般的縫合手藝,不得不說她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手速真的很快。

    直到她落下最後一個針腳,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索爾才首次注意到她用的針是一顆磨得極尖細的骨頭。至於那線……居然是一種未知的蟲子,看起來像蚯蚓,卻比蚯蚓纖細得多。

    之所以注意到線是蟲子,是因爲索爾本就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傷口。那縫合後尚未剪斷的線頭,突然在安妮貝茲的皮膚上立了起來,然後像是蠕動一樣,那蟲子從傷口上爬了出來。

    很神奇的一幕,就像衣服上一段縫合線,拉扯線頭尾段收緊,然後一環一環鬆開,直到整根線從衣服上完全褪下來。讓索爾不能理解的是,那傷口離開了線的緊固,居然沒崩開。

    然後那隻線條型的蟲子爬到傷口周圍,雖然看不清它在做什麼,但索爾隱隱認爲,它似乎在用舔舐或什麼別的方法清理傷口周圍的血跡,因爲那些血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等到清理乾淨後,那條線爬到割裂的傷口處,像是和傷口重合一樣,嵌進了割裂處,然後逐漸消失了。索爾皺眉凝目看得很清楚,也不算消失,是它自身潰爛融化成了一些液體。

    那些液體似乎被安妮貝茲的肌膚所吸收,然後那道猙獰的蜈蚣般的傷口,漸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隆起的血肉部位逐漸消弭平復,最後只留下一個光潔美麗的飽滿胸口。

    親眼目睹神蹟的索爾,除了目瞪口呆什麼也幹不了,之前他以爲是那種塗抹的綠色液體神奇,後來看到蟲子的作爲他又以爲是線神奇。現在仔細想想,好吧,整個過程都很神奇。

    索爾有些迫切地俯下頭,趴在小香菇的豐滿處仔細聽了聽,完全沒有動靜!?索爾又試了試她的體溫,仍然冰涼。摟在懷裏呼喊搖晃了幾下,也毫無應答和絲毫即將醒來的跡象。

    “她好了嗎?”索爾有些緊張地轉頭詢問貓頭鷹女性,生怕聽見什麼讓人哀傷的答案。

    貓頭鷹女性還是沒有任何回答,仍然在那悶頭忙碌着,彷彿並沒有出手救助過誰一樣。

    “衷心感謝您的幫助。”索爾抿了抿嘴,最終不再糾纏,而是深深彎腰禮貌道謝,然後抱着冰冷的安妮貝茲離開了。別人已經做了別人所能做的一切,他沒有理由再去質疑別人。

    路過大廳時索爾順便撿走了自己的食物包裹和缺了口的劍,回到了花園角落的小屋裏。

    索爾把大衣撲在草堆上,然後幫小香菇卸下輕便鎧的部件,把她的裏襯脫下扒光,然後把自己也扒光,將裏襯全部蓋在身上。看來下次要是再誤入規則,除了食物還得帶點衣物。

    然後索爾把赤裸冰涼的小香菇緊緊捂在懷裏,在這遠離真實的詭異之外,在這無能爲力的局勢裏,索爾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麼。只能把小香菇捂暖,默默期待着奇蹟的發生。

    這是索爾來到規則的第一天,或者應該算第二天了,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那麼疲倦過。

    一夜無聲,索爾睡得很深沉,甚至還有閒暇做了一個有些遙遠,醒來就忘的荒誕的夢。

    睜開眼之後索爾瞬間鬆了口氣,小香菇仍然乖乖地趴在自己懷裏,不像以前那樣老是冷冰冰的臭着臉,也不會追自己幾條過道詢問兄弟會的暗號。關鍵的是,她似乎有點暖和了。

    索爾起身,跑到花園裏摘了一些新鮮的漿果,又挑了一些優質肉類,全部用石塊研磨成粉。然後跑到城堡過道里用過道的火把借了個火種,用安妮貝茲的頭盔煮了一鍋肉糜鮮湯。

    掰開安妮貝茲的小嘴,連個勺子都有不起,索爾只能用嘴對嘴的原始方法,一口口的幫小香菇喂下去。大魔王喂自家的小香菇,有什麼好惡心的?索爾覺得自己的作爲很有道理。

    接下來幾天,索爾也會去城堡裏探索。他發現只有在城堡過道里逗留纔會出現敵人,花園和城堡房間裏都不會,遇敵順序仍然是從最弱的腐屍開始,然後敵人強度會逐漸地攀高。

    城堡每層如果加快搜索其實要不了多少時間,這幾天索爾已經搜到了第九層。之所以十層以上沒有去碰,因爲索爾懷疑規則主人盤踞在那裏,所以他準備是死是活留到最後再說。

    安妮貝茲纔是自己來到這裏的唯一目的和意義,但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索爾的內心正在變得越來越絕望。已經整整五天了,小香菇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或許永遠都不會醒了。

    每天索爾都覺得小香菇是熱的,但是放她離開自己的懷抱後又會迅速冷卻。渾身冰冷沒有體溫都不說了,讓索爾絕望的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這顯然早已經脫離了活着的狀態。

    哪怕晉階沉睡也不可能像這樣無聲無息。

    自己內心那些熾烈的期盼和幻覺,果然只是幻覺而已。

    就這樣度過了整整五個死寂無聲的夜晚。

    第六天,當索爾從迷糊中醒來,感覺懷裏的小香菇似乎動了下。索爾心裏一抖,沒敢睜開眼,而是用心感受了下,可惜再無動靜傳來,他這才表情猙獰地猛然睜眼瞪向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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