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終於換了一句。”女人虛弱道,看着楊渺渺認真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笑容來。
“你還是在意他?”楊渺渺問道。
“自然是在意,”女人笑出了聲,卻猛地一陣咳嗽,“是喫醋了嗎?筠筠。”
“不要這樣叫我。”楊渺渺雖是這樣說着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是話語裏卻不自覺地帶着幾分小孩獨有的彆扭。
“你來了。”女人被楊渺渺止住了咳嗽之後,這纔看向了緩步而來卻止在了五步之外的黎翰。
“是。”黎翰答應了一聲,語氣前所未有的恭敬。
接下來,便是無盡的沉默。
“出事了。”良久,牀上的女人借燭光仔細地打量着楊渺渺的眉,還有垂着眸和往常大相庭徑的樣子輕聲道,“那孩子,也不是琰兒。”
楊渺渺眉頭微皺,“我沒和你說話。”
“你無時不刻同我說話。”女人略微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是要出事。”楊渺渺將女人的皓腕重新地放好,“我打算帶你回藥王谷。”
“明峯的人,還是追過來了……”女人的語氣藏着幾分惋惜和不明的意味,卻偏沒有害怕。
“是。”楊渺渺道,“至於琰兒,我也同你說過,已經交給了我和黎翰都覺得尚可的孩子,到時,我會趁亂放他出去,有祁府衆人和我的掩護拖延,沒有人會懷疑。”
“祁翊呢?”女人道。
“……他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楊渺渺嘲諷一笑。
“喔,那你們走罷,我和他一起。”女人道。
“……你瘋了。”楊渺渺眸光一沉,袍袖下的手指緊緊地攥着,她道,“你知道我好容易找到你的,爲什麼?”
爲什麼?祁翊那種……廢物值得你搭上命?
“我知道一起走不可能,”女人對着渺渺認真道,“目標太大,我本是拖累,祁翊更不用說……且說,渺渺,我的事,你的師門一知半解,若非你同我交換身份,瞞天過海暗度陳倉,你的師尊再疼你,又怎能和明峯對上?”
隨着女人的話,楊渺渺眸,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是……她本就沒有把握。
藥王谷明面對世俗開放,看似入世事實上卻僅是和世俗保持一種藕斷絲連的關係,規矩對真正的藥王谷中人,是自由卻嚴苛的,落在自己身上……
私逃是一罪,入世是一罪,殺人是一罪,樹敵是一罪……這般種種罪,以藥王谷的規矩,可赦?
自己一直倚仗的,不過是那一絲師尊對自己的疼愛罷了。
自絕於世的藥王谷,會爲兩個女子和明峯對上?
楊渺渺這樣問自己,再看牀上的女人時,張着嘴,竟是不知說出什麼話來。
“人終有一死,”女人道,“我本以爲筠筠身爲醫者,當時最看得開的。”
“你懂什麼!”楊渺渺站起,氣息已是不穩,她一轉身背對着女子,兩行淚便順着她的臉龐摔落在地。
“可是筠筠啊,我很痛苦,”女人看着楊渺渺的背影,無奈道,“每天,都很痛苦。”
“我和他相愛,之後在一起只有三年,這顛沛流離的三年,也是疼得喘不過氣的三年。後來,產下琰兒後,因爲遇到你,我們相認了,本有死意的我,便打算再忍忍,好好看看這個自小分離,愛鬧彆扭,愛哭鬧的妹妹……”
“別說了。”楊渺渺強忍着,沉浸於情緒中的她,卻未發現女子話中的漏洞。
“你知道,我現在雖然不怎麼能動彈,但想要死,卻還是容易的。”女人在牀上虛弱地說着,也慢慢地失去了笑容,溫和的眉眼,突然凌厲起來。
“你爲了他,用自己威脅我!?”楊渺渺果斷拭去了臉上的眼淚,轉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牀上的女人。
女人不語,只看着她。
“你……想死還不容易?”楊渺渺強自撐着,在女人的目光下,後退了兩步,突然拔高了聲音,“罷了罷了,你要死,你想怎麼死,隨便,我成全你!!”
話畢,楊渺渺幾步邁出,眼看就要從黎翰身邊經過,但想起了什麼的她又退了回去,將安置在一旁幾乎去命了大半條的嬰孩重新抱起。
女人看着楊渺渺的樣子,眉眼一鬆,不由噗嗤笑出聲來。
“你啊!和小時候一模一樣,一生氣,臉頰一鼓,嘴巴一撅,就好像把腦子裏的事都存嘴巴里,忘個精光。”
抱着孩子的楊渺渺頓時僵住。
“我記得,你有那能恢復行動的藥罷?”女子問道,全然不在意適才二者的爭執,“把那孩子帶過來我看看,既然承了一生的危險和責任要照顧琰兒,那我,自然也當送他一些禮物纔是。”
楊渺渺抱着嬰孩側對着女子,似是在聽又似乎沒有,直到女子不做聲響了,才猛地一拍石壁,看也不看她地出了去。
“她走了啊……還是孩子氣。”女人自言自語道。
“她只在你面前如此。”黎翰難得說了一句。
“看來,在外面,她的聲名也不怎麼樣……”女人虛弱道,面上卻不由自主帶了笑容。
“是。”黎翰道。
“你不走嗎?”女人問,隨即道,“到那天,你走罷,保護那孩子和琰兒。”
“他吩咐了,隨你左右。”
“他讓你聽我的。”
“人在人在,人亡人亡。這條例外。”
“……何苦?”
“不苦。”
……
“你走罷,”宋嵩看着奶孃道,“藥你路上喫着,這些銀兩也足以讓你家一生無憂,畢竟你養小少爺,楊夫人和水夫人都諒你辛勞。”
“可是,可是……”奶孃咬脣,只覺突然,但看宋嵩一臉不好說話的樣子,竟是沒敢問下去,只好怯怯地上了宋嵩早已爲她僱好的馬車。
“對了,”宋嵩突然出聲,“你願爲小少爺再做一件事嗎?”
“啊?這自然是願的。”奶孃被嚇了一跳,忙不迭道。
宋嵩一笑,示意奶孃可以上車了。
抱歉,那就,請你去死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