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食客我也是見過的”黃三猶豫了一會兒才接口,“我平日裏偷的東西,若是扎眼的便到別處銷贓。半個多月前,我從那地方偷了一套茶具,去了定遠縣找買家”或許是畏於四人的威脅,黃三也不顧及自傢俬密了。
黃三那日私入了皇城,從一偏殿盜來一套青花的茶具,害怕在本地銷售被人發現,於是去了稍微偏遠的定遠縣銷贓。
“那日我得了一筆外財,正考慮去哪兒逍遙呢,就聽了衙門口有人敲響了鳴冤鼓。左右也是無聊,我便等那縣太爺開堂公審。”黃三說的口乾舌燥,又灌了一瓢涼水,“原來是一個姓亢的人家狀告有人私闖民宅,還重傷了家母與兄長。”那黃三便依着自己見聞,詳述了被告如何逞兇,如何作惡,最後如何與亢家老大廝打,又如何抓了亢家老太太做擋箭牌。
“那亢家大哥也是沒本事,若是當場打死了那被告,還需受什麼閒氣”劉寺自恃勇力,很是不屑的點評。若是有人能不開眼進了他的居所,他不介意當場便讓那人歸了西,反正大明律私闖民宅家主登時殺死者無罪。只是他只能意淫一下,他現在住在張軾家,誰吃了豹子膽還敢闖西廠百戶家。
“也不賴那亢家老大,據亢老二所說,那兇犯挾持了亢家老太太,那老大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的看兇犯離開。”
“那兇犯什麼來路當時衙門可曾拘來了被告”劉豐問道。
“那兇犯也是有來歷的,先前搶劫傷人無惡不作,是被關過大獄的。小的聽圍觀判案的鄉民說,那兇犯剛從大獄出來沒幾天。”黃三分享了自己查訪的結果。
“剛出獄就做下大案,這廝這次應該栽了,不流個幾千裏,至少也得打殘了蹲個幾年。”劉豐依着錦衣衛的經驗下了結論。
“要是真的那樣,老軍就不會死了。”黃三苦笑着搖了搖頭,“那梅縣令當日不知怎的沒有當堂判案,只是拘了被告,讓那原告回家等候縣衙查訪證據。”
“這梅縣令做事也說不得錯,刑獄牽扯甚大,謹慎點最好。”張軾點了點頭,以當時情形,先罷了堂審,等縣衙收集了證據纔好分辨真僞,對犯錯的定刑判罰。
“這亢家老二回家沒幾天,就有亢家嫂子發現了被告落在亢家的兇器,而後告知了衙門辦案的典史。”
“這可以直接定罪了”郝俊趁着沒人搭話,好不容易露了臉下了定論。
“這位爺想多了,三天後,梅縣令開堂審案,只是斷了那被告醉酒失態,進錯了人家,當堂就把被告放了。”黃三最後說了一個令四人目驚口呆的答案。張軾等四人百思不得其解,不敢相信的看着黃三。
“然後呢”郝俊老臉一紅,沒想到好歹插了一句嘴,結果被這定遠縣
的縣令打臉了。
“然後就是兇犯來到鳳陽喫餛燉,惦記上了老軍了。當時我便認出了喫餛燉那人,正是才釋放沒幾天的那個被告”黃三說的咬牙切齒,若是當時沒有訛老軍一碗餛燉,沒後來的事,老軍不一定會死。
“沒有親眼目睹,也不一定是那被告殺人。”張軾起身,輕拍了身上沾染的塵土,“故事講的不錯,錢你安心收下便是。”雖說這混混也是偷雞摸狗,張軾卻沒心思管他,只是帶了三人向着先前黃三說的老軍家走去。
雖說青山惡水出刁民,但社會最底層往往也是很有良心的。老軍身死,他那收養的五六個孤兒卻也沒餓着,周圍散居的人們時不時的從牙縫裏省下一丁點兒糧食,讓這些失去了親人的孩子們有了飯喫。
“這裏是老軍家嗎”張軾來到窯西一個破舊的院落,這院子雖然破爛空曠,收拾的卻很整齊,五六個穿着漿洗的發白卻整潔的衣裳的小娃娃們聚在一起,聽一個年齡看起來最大的孩子說故事。
“正是,只是爺爺不幸遭逢大難身故了,敢問尊駕前來有何貴幹”那說故事的少年站起身來,安慰了幾句圍着的小娃娃,然後才迎着張軾四人走來說道。
“你讀過書”張軾眼前一亮,這孩子不過歲的樣子,看環境也就勉強生存了,沒想到卻是能讀書識字的。
“我家雖然貧苦,但是我爺爺還是不惜成本,讓我們幾個識了字。”那孩子裝出一副成人模樣,依着規矩拱手對着張軾等人作揖,“在下吳春生,隨了我爺爺的姓,算是爺爺的長孫。”
“先生是衙門的公人嗎如此,先生請隨意提問,小子必然知無不言。”吳春生先是讓其他的小孩子給幾人找了木頭或石頭當座位請幾人落座,而後才一本正經的正對了張軾坐下。
“你讀過幾本書了”張軾卻沒問什麼老軍,而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爺爺只教過我三百千,小子自己跟着窯裏借住那夫子學過幼學瓊林與增廣賢文。”
“可都能背誦”張軾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有機會應該給他一個前程的。
得了吳春生的肯定答覆,張軾隨意點了幾個文章段落,那吳春生果然應答如流,顯然已經把幾本經典熟讀於心了。
“此間事了,你跟我走吧”最後問了幾個關於老軍的問題,張軾出言邀請吳春生。
“那我幾個弟弟妹妹呢長兄如父,小子還是在家照料弟弟妹妹吧。”吳春生也是知道是自己的機緣,不過他瞧見身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們還是婉言拒絕了。
“放心,我家院子大
,有的是空房間。”張軾看吳春生有了好處沒有忘記手足,心頭更是歡喜,於是對着劉寺說,“老劉,告訴他們幾個,咱們家還有沒有空房間”
“小子,我們家還能再裝下十個八個你這樣的小孩子。”劉寺雖然對幾個孩子說不上喜歡,但看張軾歡喜自然也是對着幾個小孩歡聲笑語了。
張軾此刻關心案件,自然沒有精力照料幾個小孩,臨走了張軾一行又找到混混黃三,那黃三先前得了十兩銀子自然滿口答應了好好照應幾個孩子。
中秋夜,靜謐的老軍小院裏,黃三並沒有之前打算那樣,去老李家逍遙,而是從城裏買來許多瓜果點心肥雞燒鵝,與幾個本來不知如何打算的孩子睹月思人,這黃三本來也是老軍當兒子養大的
“黃三叔,往後不要偷錢給我們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吳春生抱着雙膝,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盯着天上高懸的圓月說道。
“你黃三叔知道了”黃三嘆了口氣,不知是否真的悔悟了。
鳳陽城客棧,張軾四人簡單的喫過了酒菜,聚在一起商討案情。以老軍爲人處事,排除了仇殺與劫財,再無其他線索,只好去考慮黃三說的那條線。
“就是一個瘋子臨機殺人,不過這瘋子卻不知道這次惹了滔天大禍。”郝俊還是以第一次參與破案,自然興趣滿滿,“我說鳳陽府破不了案子,若是咱們不是巧合撞見了黃三,也是毫無頭緒。”
“有可能,不過也不排除其他因素。”張軾點了頭,他開始點將,“劉豐,你是破過大案的,自然經驗豐富,你帶着郝俊留在鳳陽府,繼續排查老軍身邊。”
“卑職領命”劉豐滿口應諾,以他身份,能得到張軾信任獨當一面自然令他分外高興。
“張百戶,那你去哪兒”郝俊出言詢問,他還記得萬貴妃的囑託,不敢離了張軾半步。
“我帶劉寺去定遠縣轉轉,既然黃三說了一條線索,咱們自然要確認一下。”
“要不換劉寺跟着劉豐,我跟百戶一起去定遠縣”郝俊建議道。
“這是爲何劉寺我用的順手,而且劉豐也能獨當一面,你跟他後面正好。”張軾一臉疑惑的看着郝俊,這兩天他旁敲側擊了郝俊,沒發現其人與此案有利益關係。
“不可說,不可說,只是求百戶大人幫忙,卑職先行謝過了”郝俊也沒好的藉口,只能站起身來拱手不住的作揖請求。
“你這個郝俊跟着我也好,只是一路上你得聽我指揮,不得有半點推脫。”張軾對這狗皮膏藥也是沒有辦法,只好退了一步,讓二劉搭夥,自己領着郝俊一路。
有了決策,四人也不說話了,各自回了自己房價休息,只等明日一早按照計劃行事了。是夜,圓月高懸,各人懷了各自的心思,想到熬不住睏意了才緩緩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