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夜不收傳 >第六十一章:爾俸爾祿民膏民脂(7)
    老軍被殺前,鳳陽府定遠縣衙二堂,梅縣令一臉暴躁的訓斥先前那胖員外,“你那侄子真是不當人子,本縣做主放了那廝,那廝竟然回頭殺了人家。”

    “內侄本來也不是那樣的人,想是以前在大牢待久了,沒了人性。”員外有苦說不出,他先前花大價錢救下侄子,還想着那傢伙能好好做人。

    “如此還不把令侄交出來,自古殺人抵命,那畜生竟然連殺三人,簡直罪不容誅”梅縣令義正言辭的說道。

    “可亡兄就這一根獨苗,我的太爺,想想辦法救他一救”員外舍下面皮,從懷裏摸出了一沓存銀票據,“區區一萬兩,不成敬意,只爲讓我那亡兄不至於斷了香火。”

    “這雖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若是本縣不成全老兄的義氣,那到顯得本縣不通人事了。”一萬兩對梅仁蔚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從成化十四年做官至今,他總共才聚了兩三千兩財貨。

    “縣太爺高義,小人現在可算放心了。”員外明顯鬆了口氣,把錢遞給梅縣令後又伸手擦去了遍佈額頭的汗珠。

    “本縣並不是說放過令侄,只是會晚些再讓捕快動手,你快回去讓你那不成器的侄子滾的遠越越好。”梅縣令把錢塞進懷裏,慢條斯理的解釋着。

    “這就夠了,那小人就先走了。”員外倒退着出了房門,而後轉身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跑出了縣衙。

    定遠縣在鳳陽府城南,距離倒不是太遠,張軾跟郝俊緊趕慢趕,進了縣城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二人隨意找了家客棧,先把跑乏了的戰馬歇了,纔出門找了個地方喫飯。

    “卑職還真沒幹過這事,不知道張百戶下一步如何打算”郝俊兩眼一抹黑,只聽了張軾吩咐,要來定遠縣,便拼着把馬跑廢的跟來了。

    “只是一個方向而已,那混混既然提起了原告有殺害老軍的嫌疑,咱們就從這混混入手。”狼吞虎嚥的喫罷了飯,張軾端起放涼的茶水一口氣喝乾。

    “那卑職馬上去縣衙,要縣裏把文書案卷送來。”

    “你去縣衙幹什麼照那混混的說法,這梅縣令跟這被告關係曖昧,萬一打草驚蛇了怎麼辦”張軾直接否決了郝俊的提議,“此案判的匪夷所思,自然引起縣裏百姓矚目,一會兒打聽打聽那原告,我們去原告那邊問問。”

    果然如張軾所想,此案因爲是敲了鳴冤鼓,所以必須開堂公審,其結果又令人瞠目結舌,自然引起縣裏百姓公憤。雖然平頭百姓們不能改變結果,但是縣裏輿論譁然,背地裏梅仁蔚三個字成了“沒人味”。

    “看你也是個讀書人的樣子,若是有那機會,把這案子傳揚出去,也好給這沒人味揚揚名啊。”張軾隨意找了個過路的打聽事,那人很熱情的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最後看着張軾的打扮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那是自然,太祖訓誡當官的,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張軾已經怒髮衝冠了,先前他以爲此案只是被告私闖民宅打傷了

    主人,沒料到梅縣令剛放了被告,那被告馬上跑到原告家殺了亢家三人。

    “當時要嚴判了那狗東西,何至於讓亢家受着無妄之災”路人繼續出言撩撥張軾的怒氣。

    “此非欺人,實乃欺天。”張軾咬牙切齒,心內不知殺了那梅縣令多少次。單被告殺人,不過是一人犯案,影響最多幾人,可恨的是背後縱放被告的梅縣令,這廝可是損了大明百姓對大明朝的信心。

    張軾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他強壓了怒火,還是以先找到被告,確認是否是殺害老軍的兇手爲第一要務。

    翌日,亢家集子,原告亢興家掛滿了白幡,那敲鳴冤鼓的亢興因沒在家而躲過了一劫,只不過此時他恨不得死去的是他。

    亢興家正堂,一個三尺見方的奠字下,三口尚未封釘的棺材整齊的擺放着供來往祭奠的人瞻仰,那亢興則跪在棺前,涕淚直流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不斷的燒紙,不斷的給瞻仰遺容的賓客磕頭答謝。

    “亢家老二啊節哀順變呢我滴個親姑哎,你咋這樣走了呢。”來人是亢興的大表姐,從大老遠的鳳陽府城趕到這裏,先是瞻仰了遺容,再與亢興說了幾句話就哭嚎起來。

    “不管那兇手是不是殺老軍的人,這梅縣令總是該死的。”郝俊長得虎背熊腰的,卻是個見不得別人不幸的人,見了眼前一幕,眼眶子早就溼潤了。

    “放心,總歸有的是辦法讓那沒人味死無葬身之地。”張軾說完走上前去,而後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悲痛欲絕的亢興燒紙。此時此刻,他的身份沒理由安慰亢興。

    午時,亢家準備了宴席,款待今日前來拜祭亡人的賓客。

    張軾還是一動不動的看着亢興,那亢興摸了眼淚鼻涕,顫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

    “節哀順變。”張軾終於走上前去跟亢興打了招呼。

    “客人看着眼生,敢問是家裏什麼親戚”亢興雙眼無神的看着張軾問道。

    “並不是府上親戚,此次前來只不過是想問一些事情。”張軾以前並沒有此類經歷,自然不知如何解答,只好實話實說了。

    “哦問事情還是看熱鬧”亢興本來沒有神采的眼睛忽然泛紅,口氣也變的冷淡了。

    “可否借一步說話”怕引起賓客注意,張軾對着明顯情緒失控的亢興拱手作揖。

    “借一步說話怎麼怕見不得人你不會是官府來看熱鬧的吧。”亢興甩了袖子,大聲的怒斥了張軾,這也引起了賓客注意,賓客們熙熙攘攘的圍了上來。

    “殺人兇手已經確認無疑,你官府抓到沒有”亢興激動的問道。而周圍的賓客也情緒激動的應和着。

    “不錯,我確實是朝廷的人,但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波人。”張軾也沒理由生氣,此事說破天是朝廷的錯,朝廷竟然有這樣不作爲的地方官,害了亢家三口人殞命。更可悲的是,若不是老軍被虐殺,目前朝廷還沒有人注意到此事,至少昨日從鳳陽府趕

    來時,鳳陽府衙沒有半點動靜。

    “那你是什麼樣的人衙門口都寫着“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你們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亢興大概已經失去了對大明朝廷的信任,他家人死了小半月,若是沒處理屍體,那屍體早就腐臭了,結果縣衙還沒抓到兇手。

    “亢兄,借一步說話,冷靜一下。”張軾再勸。好在大概已經發泄了緣故,這次亢興終於揮手遣散了賓客,把張軾拉到了僻靜處。

    “我此次來只想問下那殺人兇手是什麼人。”

    “你不是縣裏的兇案發生時有不少人親眼目睹,正是之前我狀告的那被告。”亢興回味過來,知道了錯怪了人,於是態度軟化了些。

    “我只能說我是京城來的,因爲別的案子,所以注意到你這邊的情況。”張軾長舒了一口氣,好歹亢興還是可以溝通的,“不過放心,你這事我既然知道了,也不可能不管。甚至那個案子的兇手也正是殺害你家人的兇手。”

    哎那亢興終究冷靜了,細說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原來,那兇犯姓崔,先前犯了案子羈押在縣獄十來年,一個月前纔剛剛放出來。那日,家裏人外出歸家,亢家老太太見崔犯竟躺在家裏牀上睡覺,她大聲的呼喊着並與剛睡醒的崔犯廝打起來。這老太太哪裏時崔犯的對手

    當聞聲趕來的亢老大進了老太太房間,那崔犯正摁着老太太劈頭蓋臉的毆打着,亢老大馬上上去幫忙與那崔犯對打。那崔犯是帶着兇器的,一把錐子一樣的短刀,扎傷了亢家娘倆,並最終拿短刀挾持了老太太,那亢老大隻好讓開門口,讓崔犯跑了。

    不幾天,知道家裏事情的亢興回家,並馬上敲了鳴冤鼓,逼得縣衙拿了崔犯。想着以崔犯的身份,加上私闖民宅重傷二人,理性嚴判。卻不料,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縣令罷了堂審,並三天後開堂再審的時候把崔犯釋放了。

    “我聽聞梅縣令罷了堂審,還以爲他去搜尋證據。”張軾回憶着黃三述說此事時自己的反應,“還聽說,罷了堂審之後,令嫂曾在家發現了崔犯遺留在你家的其餘兇器”

    “正是如此的證據確鑿,可是那狗官放了姓崔的王八蛋。”亢興臉都變形了,“那姓崔的剛放了沒兩天就來到我家,殺了我家人我恨啊,我恨啊,爲什麼老天爺讓梅縣令那種狗官活着”

    “放心,不管姓崔的是不是跟我關注的那案子有關,今日我跟你保證,那梅縣令活不了了。”張軾伸手拍了亢興的肩膀,“我們朝廷由百姓供養,自然以百姓爲重,你放心。”

    鳳陽府城,劉寺、劉豐二人繼續順着老軍的線索走,他們排查了老軍一切,完全找不到一絲要殺害老軍的藉口。

    “難道真如那混混說的,只是因爲口角,老軍就被那喫餛燉的殺了”劉寺小聲的嘀咕着。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等你辦案時間長了,你會發現,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劉豐滿是滄桑的回答,做了五年錦衣衛,他什麼牛鬼蛇神沒有見過,早已見怪不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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