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手談不上好看，骨節粗大，虎口處還有不少厚繭。
他定了定神，伸手扣上了少年的手腕，當即就瞪大了雙眼。
這名少年看着也不過十七八的樣子，體內卻蘊藏着一股瀚海般深不可測的力量。
就連林燁都不好判定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水平。
“你練武？”
“嗯。”
“你叫……”
“陳缺。”
是個沒聽過的名字。
林燁又在心裏把宗門內外姓陳的都捋了一遍，還是猜不透這少年的身份。
畢竟看他出現在這裏，自己當人賣自個兒，也不像是什麼富貴人家。
但凡是個宗門裏出來的子弟，放在俗世裏哪個不是香餑餑？
隨便找個二流家族當個安保顧問，也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怎麼會混成這副樣子？
不過他也沒顯露出太多的興趣，只是口吻淡淡地問了一句：“你現在什麼層次了？”
沒想到陳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能打。”
林燁嘴角抽了抽，好傢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水平？
他倒是想試試這小子，不過這場合明顯不合適。
於是他就跟普通賣家似的，問道：“那你說說你什麼價？”
“五千塊包喫住，我跟你一年。”
這下林燁更加好奇了：能到這兒來賣自己的，哪個不是自視有幾分才華，想要個百萬千萬甚至更多的身價？
能放進來“賣身”的，也多半是拍賣場認定了他有這個水平，值得一賣的。
但是這小子張口就要五千塊錢？
唯一的要求就是包喫住，擱在這兒，還不夠現場的人塞牙縫的。
看到陳缺頹敗的臉色，林燁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你快要死了，可能一年都活不過。”
陳缺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了幾分鬆動。
他慌忙擡起頭來，衝着林燁道：“不會的，我還有一年可活的！”
“我只要五千塊，你讓我幹什麼都可以！”
林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說一句廢話：“你跟我來。”
陳缺愣了愣，看他轉頭就走，咬了咬牙還是跟上了。
倆人從這個場子出來之後，林燁直接領着他去了會場裏的餐廳。
叫過來服務員：“菜單就不用看了，能喫飽的菜全都來一遍，知道你們這種餐廳矯情量少。”
能進拍賣會場的都不是善茬，服務員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菜單就下去了。
陳缺一直垂着腦袋，不明白林燁的意思也不問。
“有什麼事兒，喫飽了再說。”
雖然他不說，但林燁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小子起碼有兩天沒喫飯了。
臉上的頹敗是不會騙人的。
等飯菜上來之後，陳缺開始還比較靦腆，但喫開了之後就一陣狼吞虎嚥。
林燁一支菸的功夫，桌上的東西就下去了大半。
看陳缺差不多算喫好了，林燁這纔開口：“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活命，你願意替我做事麼？”
陳缺幾乎沒怎麼猶豫，直接搖了搖頭：“我只要錢。”
正經的要錢不要命。
看來這五千塊錢對於他來說，比生命還重要。
“剩下的我等會兒讓人去給你取。”
陳缺看到了錢，二話沒說，起身就給林燁磕了一個。
“先生的大恩大德，陳缺不會忘記。”
“餘生鞍前馬後，任憑先生驅使！”
他這個動作吸引了不少目光，給林燁都搞尷尬了，趕緊把人給拉起來。
“行了，我不需要你鞍前馬後，我身邊也不缺人。”
他給陳缺錢，確實不圖他給自己買命。
一來，是這小子體內的內力確實渾厚得嚇人。
再加上他走路的步伐，腳步輕快穩健，身量筆直挺拔。
光從這兩點，他就知道這小子不簡單，多半是落難了纔會有此境地。
他有些好奇，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
二來，是這小子年齡尚小，不過纔剛剛成年而已。
想到自己年少落難，他對陳缺也產生了幾分同理心。
錢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了，所以即便今天是個普通人求到了他身上，只要他覺得此人品行值得，也會施以援手。
至於陳缺的品行……
就憑他有一身功夫，卻沒把力氣往歪處使，而是跑到這兒來賣身，這少年就不是個奸惡之人。
再加上他剛纔那一跪，頗有幾分江湖兒女的氣概。
所以林燁並不覺得幫他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
至於三嘛……他身爲醫者，不會白白看到一條人命病死在自己眼前。
爲了讓陳缺寬心，他直接打了個電話讓龍昭送了一疊現金上來。
那疊現金少說也有五萬塊，也是龍昭帶在身上僅有的現金了。
畢竟到了這種地方，要花錢的地兒不是現金能解決的。
可是陳缺看到那疊子現金，卻只抽走了四千塊錢。
“這些就夠了。”
看他實在倔強，林燁也沒勸。
關於他的事兒，還是等今天的事情結束之後再過問吧。
“林施主這是哪兒結的善緣啊？”
三人一塊兒下樓，龍昭忍不住低聲衝着林燁打趣了一句。
電梯裏就三個人，他聲音再小陳缺也能聽見。
不過這小子從始至終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頭，一語不發。
外界發生的事情就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倒是林燁聞言笑罵了一句：“去你的，老子還沒後呢，可不想這麼早出家。”
龍昭點了一根菸，十分中肯地來了一句：“我倒是覺得，你這份善緣結得挺有意思的。”
“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龍昭這麼多年能混出來，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
林燁也覺得他這話一點兒不摻假，因爲他也是這麼認爲的。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陳缺，忽然發現這少年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質。
無慾無求，神瑩內斂。
這倒是奇了，一個十七八的少年，居然會有這種氣場。
況且這個少年十幾分鍾之前還在問他要錢呢。
林燁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但願是個善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