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同一滅了煙,打開手機照明放在餐桌上,又起身去廚房拿了個醋瓶,放在照明燈上。
刺眼的白光柔和下來,變得昏黃。
“能不能換個瓶子,這照的我感覺一屋子醋味。”朱芃雙手撐着下巴,作痛苦沉思狀。
鍾同一沒有搭茬,此時他正奮力措辭想起個話頭,打算用人類間最古老的社交娛樂聊天,來熬過這斷了信號的夜晚,“下午坐車回來,我突然就着了,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嗯什麼都沒有。”
“嗯雖然我在開車,實不相瞞,我應該也睡過去一小會兒,”朱芃說着偏過頭,對着不知何時起就在一旁探頭探腦的油條說,“請不要用那種色眯眯到發光的眼神看着我,你要明白人狗殊途,我們是不會啊,快鬆開,救命啊”
“喂,開車睡覺都說得出口,你這是自尋死路啊”鍾同一用右臂箍住朱芃的脖子,左手扣住右手腕,往後那麼一躺
“咳咳,在說正事兒前一定要耍個寶嗎”朱芃揉着脖子,重新坐正,一臉肅然道:“其實我們穿越了。”
一陣沉默
“噗哈哈哈哈,被你發現了,賢弟你我兄弟二人註定不凡,今晚風雨交加烏雲蔽月,組圖渡劫天時已到,快隨我來”鍾同一一躍而起,立於板凳之上,作飛昇之勢。
這時油條也過來了,擡頭用鼻孔注視着他,作出哈士奇般的嚴肅神情。
“其實我”
“其實我只是配合你,搞搞氣氛。漫漫長夜,沒網沒電,你懂的。”
“其實你”
“其實你也可以配合一下我嘛,現在多尷尬。”
“啪”朱芃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卡片拍在桌上。
那卡片印着長城、國徽,赫然是一張居民身份證,只是
“藍星華夏國你從某寶上買的去某種不正規的小旅館辦某種事兒專用的”看着華夏國前多了藍星二字,其他無異,鍾同一虛着眼,心想可以啊,是不是早就想着涮我一回,跟我玩穿越,道具都備好了。
“哥們兒洗完澡,就看到這玩意兒,你有沒有摸進我房間把我身份證換了如果沒有,那就是穿越了。話說你可真是沒心沒肺。”朱芃瞪着鍾同一,換上一副我好累的表情,事實上開了一天車,期間又各種折騰,他現在真的很需要好好休息,之前喫飯的時候,他還想着裝作沒發現中招的樣子,等鍾同一自己先憋不住說出來,但人喫飽了就會犯困,他已經困到抱着沒信號的手機也能睡着的地步了。
“嗯。”鍾同一拿起朱芃的身份證正面對着自己,拿過醋瓶下的手機,把光貼着身份證右下角往上照,清楚地看到了芯片輪廓,這一瞬,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
鍾同一把身份證甩給朱芃,拿着手機往後屋爸媽的臥室徑直走去,一陣翻箱倒櫃,隨後又上樓去自己的房間在牀頭櫃搜索了一番,看着手裏的藍星華夏國身份證、駕駛證、護照、戶口本,嘴角抽搐了兩下,擡頭吼出一句:“那誰也太無聊了吧”
鍾同一耷拉着腦袋,垮着肩膀,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臉上卻掛着瘮人的笑容,並且逐漸變態,試問即將開啓爽文男豬腳的無敵生涯誰又能不笑得邪魅狂狷呢然而他想多了
此時,二樓餐廳。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整個房間只剩下灰黑二色,灰色的是四周的牆壁和天花板,黑色的是傢俱和一人一狗的輪廓,一雙狗眼閃着精光,一個人影在咯咯地笑個不停。
“我終於傻了。”
這是朱芃在聽到油條和他說話時唯一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沒錯,他居然聽懂一條狗在說什麼。
這句話當真是平地驚雷,在朱芃的腦殼裏炸出迴響。
“誰誰在說話”朱芃吞着口水,胸大肌一顫一顫的,對着影影綽綽的房間四下搜尋着,除了身邊的油條,那是鬼影也沒一個。
油條也豎起耳朵,狗眼隨着朱芃轉動,最後四目相對,默默無言,含情脈脈。
朱芃被油條看得發毛,感覺屋裏更加潮溼陰冷,不由得雙手環抱開始摩擦起熱。
“腎虛體弱呀這是。”油條又出聲道。
“呵呵呵,把你毛剃光你也冷,我是沒穿衣服凍的我。”朱芃釋然了,也可以說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斷掉了,覺得穿越啊、和狗子對話啊什麼的很平常嘛,他一點兒也不在乎,甚至還想笑,並且笑出了聲。
油條心思急轉,既然朱芃能聽懂我了,那麼鍾同一呢扭頭就上三樓,留下朱芃一人坐在板凳上傻笑不已。
油條在門口剛探進半個頭,就對着鍾同一試探性地叫了聲:“你懂我嗎”
鍾同一擡手就是一記強光,直取狗眼,油條差點被晃瞎,用狗爪捂住眼睛滿地打滾,“啊我的眼睛,你賠我眼睛”
“起來,下樓。”鍾同一沒理油條,他已經免疫狗子的日常抽風了,繞過狗子來到二樓餐廳,把一堆證件在朱芃眼前晃了晃,笑道:“我們真穿越啦,哎呀,你說咱們是會修真求道走生物工程,還是飛船高達走機械工程,真期待接下來的奇遇啊,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覺醒了啥異能”
“呵呵呵,異能的話,我好像能聽懂油條說話”朱芃似乎對護照很感興趣,打開手機燈仔細地翻看着每一頁貼紙籤。
“嗯這個技能很廢,但可以往聆聽萬物之聲發展。”鍾同一打了個哈欠,想了想又補充道:“至少得發展到能聽懂所有的狗,以後你的江湖名號就叫狗語者朱芃,怎麼樣,是不是很貼切
鍾同一沒法聽懂,他只聽到狗子一通嗷嗷亂叫,隨即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朱芃。
“它說嗯你是處男還有”雖說是一個宿舍的兄弟,但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這麼當衆說出來,還是略微尷尬的。
“那什麼,都七點多了啊,不早了,什麼事明天再說。聽說城東新開了家寵物醫院,寵物絕育是特色項目,辦年卡還有優惠”鍾同一喃喃地走回樓上臥室。
“切,他能逮住我”油條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對朱芃說到:“方圓十里都是我的地頭,在這兒,我罩你。”說完就跳到躺椅上打起盹來。
朱芃拍了拍臉,起身來到二樓後間的臥室,仰躺在牀上,雙手枕着頭,閉眼聽着白噪音,很快就陷入昏沉。
二小時後,晚上九點。
風停得很突兀,此時如果往天上看,可以看到一片圓形的澄淨夜空,一輪明月幾點星辰,圓形的邊界卻聚攏着厚厚的雲團,好似有個光頭站在這裏往上揮了一拳,把原本平鋪的雲層捅出個大窟窿。
積水已經沒過小腿了,河道小溪早已連成一片,颱風過境的狼藉此時都被藏在水下,水很靜,因爲無低處可流。
天空就這樣完整地倒映在大地上,當真是鏡花水月。
這是颱風的中場休息時間,風眼會持續移動,當離開時,這片區域又將被黑暗吞噬,狂風暴雨肆虐其中。
而這份不多時的寧靜卻被提前刺破了,一陣尖銳的呼救聲炸醒了這個小山村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