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利是大多數人的特點,這是必然,也是人之常情。
將大多數人綁上利益的戰車,那麼,一切就好辦了。
換言之,誰能讓老百姓有尊嚴的活下去,誰就是一個好的帶頭人。
或者是一個好的統治者。
這個時候,沐家寨的歡欣鼓舞,李二錘自然是無從知曉的。
但是,對於李不惑,他是給予了充分信任的。
他相信李不惑可以完成這個任務,他甚至相信李不惑連攜船跑路的心思都不會有。
李不惑有船,還有滿滿一船的糧食,爲什麼不跑那就是歸屬感和信任了。
這個自然也是李二錘對他無條件信任的理由。
要驗證這些,自然還是要等到明天。
其實,李二錘也是可以跑路的。
眼前的這五十石糧食塞牙縫都不夠,要填飽一千口人的肚子,何其難
如今,沐家寨就像一頭苟延殘喘的老黃牛,千瘡百孔,一窮二白,要活下去,要重新建起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試問,現今條件下,誰能有這樣的本事
何況還有五百石糧食的窟窿要填
現在,對於這個世界,李二錘大致已經清楚了。
他早就想着到外面的世界裏去看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
假使現在跑路的話,到了外面的世界,或許就能夠很好地活下去。
這段時間,他還從來沒有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現在唉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這個夜晚,睡覺自然成了一種奢望。
也不敢睡啊,天知道外面無邊的黑暗裏,還隱藏着多少兇險
黑夜裏,無邊無際的雨幕沖刷掉任何舊有的痕跡。
悽風苦雨中,整個山林寂靜的可怕,連那些鳥兒、蟬兒的聲響都沒有。
這樣的環境裏,偶爾傳來的幾聲馬嘶也就更加的讓人心驚膽戰。
閉上眼是無邊的黑暗,睜開眼還是無邊的黑暗,黑夜就像一隻沉默的巨獸,慢慢地張開它的大口,將大地萬物慢慢吞噬。
李二錘微微嘆口氣,將目光轉向身邊的女孩。
這段時間確實是難爲她們了。
因爲條件和形勢所迫,現在只能在桌子上趴一會,或者在椅子上靠一會,算是休息了。
沒有她們,或許自己早就成了党項人的刀下之鬼。
衝鋒陷陣這些事,本應該是男人的事情,不是嗎
這些日子,卻是兩個女孩在保護自己,而且,沐蓉還帶着傷,着實讓人汗顏。
“睡不着麼”一隻溫熱的小手伸過來。
“嗯。”
“已經有了糧食了呢。”
“堅持不了幾天的。”李二錘輕輕地搖搖頭,他將臉轉向窗外,望向黑暗中的雨幕,夜色中,雨似乎小了些,“總要留出一點用作種子的。”
“嗯。”
“宜早不宜遲啊,等不惑回來我就出發。”
“嗯啊”
“你和雲兒留下。”他淡淡地說。
現在,既然有了一些糧食,女孩子就不要跟着我們這些糙男人受罪了。
“爲什麼呀”沐蓉有些急了。
“你的傷”白天的時候,李二錘就已經發現了沐蓉背上滲出的血跡,如果傷口崩開,發炎,那就非常麻煩,“唉是我不好連累了你。”
這個時候,李二錘就有些黯然。
“我已經想好了。”他拍拍她的肩膀,“船也留下,運送糧食更需要船。”
“不要”
“乖,聽話。”
“哼你是不是想逃”
“我”
唉,女人總是善變的。
過多的解釋,自然是蒼白的。
於是,他就講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還有那些對未來的憧憬。
你看,你的傷已經不適合再趕路了。
與其影響後續的計劃,倒不如留下來把傷養好,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那就不好了。
現在,已經有了糧食,等雨變小了,那些莊稼還是要重新種上的,這些都是需要人手的。
老爺子腿腳不方便,這個時候更需要你來帶領大家共渡難關。
還有那些党項戰馬,老爺子肯定是不會放棄的,也不可能放棄,只要能弄回去,老爺子想怎麼做就隨他去吧。
如果沒有了糧食,那就殺馬唄。
嗯,估計老爺子也不捨的。
如果可以,就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將這些馬養起來,繁衍生息,或許將來有用呢。
將來,我要在那個長滿柳樹的河邊築起一座現代化的堅城。
這座城可以住上百萬人,城內有商場,有醫院,有學校,有工廠,有有軌電車
我要讓這座城成爲世界上最富裕的城鎮
好吧,沐蓉徹底暈菜了。
這些很奇怪的名詞難道都是白鬍子老爺爺寫在書上的
至於接下來的打算,李二錘沒有說。
其實,還是沒有什麼頭緒,現在唯一的依仗也就是那個蒸餾酒的技術。
至於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色如墨,黑色的巨獸越發顯得寂靜與沉默。
不遠的後山,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前山。
這個人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
整個山寨看上去並沒有多少異樣,只是,山上山下竟然沒有一絲燈光,安靜的讓人不寒而慄。
他很謹慎,從中嗅出了危險的味道。
剛剛他去看了那些戰馬,總共五十六匹,從馬的數量來看,至少有一半的人不在寨子裏。
他不僅皺眉暗忖,李繼涼在搞什麼,難道有什麼大動作
只是,宋軍剛剛滅了劉繼元,氣勢正甚,他還不消停
党項人好酒,這樣的雨天裏自然是通宵達旦的喝酒。
而現在,馬在,人卻沒有什麼動靜,難道他出事了
他的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原想着到前山探探動靜,又擔心中了埋伏,只得作罷。
他本想着和李繼涼共謀大事,現在自然是黃了。
李繼筠至今還頂着“留後”的頭銜,趙光義連轉正的機會都不給他,看來李繼筠並不得宋帝之心。
“留後”終究是個代理,沒有扶正李繼筠之前,誰也不敢說自己就沒有機會成爲定難之主。
現在,夏州上下對李繼筠多有不服,李繼涼又爲思恭先人後代,本可登高而呼,共同舉事。
如今,趙光義兵發燕雲,自然無暇顧及夏州,正是舉事的大好時機。
唉,靠人終究不如靠己啊。
他微微嘆口氣,從馬廄中牽出兩匹馬,慢慢隱入山林。
他是一位剛滿十六歲的党項少年,他的名字叫做李繼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