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骸太多,有幾十具,要搬很長時間。
天氣炎熱,有些屍骸已經有了腐爛的跡象,必須要儘快處理。
這樣將屍骸胡亂地扔進大坑,也是對逝者的不尊重。
再說,將這些屍骸埋在院子裏還怎麼住人
他掃視了一圈整個院子,再看看天,便搖搖頭。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已近黃昏,這樣幹下去,今天說什麼是弄不完的。
李二錘看向那位老人,小心翼翼地說道:“翁翁,小子有個建議,小子去弄些棺材過來,找人幫忙讓他們入土爲安可好”
老人依然沒有說話,他擡起頭盯着李二錘,木然地看了一會,整個身體就劇烈地抖動起來。
然後頹然癱坐在地上,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而下。
李二錘便衝着楊延朗說道:“世兄,這裏可能需要一些人手,就拜託你了”
楊延朗點點頭,扭身就走。
“不惑,帶好銀子,把所有能買的棺材都買過來,哪怕用銀子砸,也要把棺材給我湊齊。
“蓉兒,也一起去吧,老人應該幾天沒有喫飯了。嗯,多弄一些喫的過來吧,今天恐怕要很晚了。”
沐蓉、李不惑點點頭,便匆匆離開。
整個院子就恢復了寧靜。
李二錘就在老人身旁坐下來陪着。
過了一會,老人才停住哭泣,哽咽着說道:“感謝郎君襄助,老漢無以爲報,也只有向您叩謝了。”
老人說着話,一翻身,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聲。
李二錘趕緊扶住老人,大叫道:“使不得,千萬使不得。”
然後,他就說:“小子姓李,雖然只是路過,但是同族本家之間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老人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李二錘知道,老人這是起了戒備心理。
人家自然是擔心李二錘覬覦李家的財產。
豈不知,李家的財產早就被另外一個姓李的給霸佔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人家的。
“今日,小子從街上走了一遭,發現李家的店鋪已經換了主人,這個新主人也姓李,小子就覺得很奇怪。”李二錘嘆口氣說道。
老人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長嘆一聲,便神色黯然下來。
李二錘也不想多作解釋,就說道:“此處空氣污濁,翁翁不如隨我一起到前院等候,我想再過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
老人沒有說話,搖晃着站起身,就一個人顫巍巍地往外走。
李二錘一臉苦笑,無奈搖頭,趕緊上前扶住老人。
到了前院,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老人依然一句話不說,只是望着大門呆呆出神。
老人這是生了隔閡之心,李二錘也就不想自討沒趣。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必自尋煩惱
他便坐在老人身邊,一個人默默想心事。
今日此來,無非了卻一個心願,了結了李家的事情,也就沒有什麼遺憾。
再過個三五日,就能收齊一船的原酒,再帶上五百石糧食,自己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沐家寨了。
雖然都是一些薄皮棺材,總比沒有強了。
又過了一會,楊延朗就帶着他的一幫廂兵到了。
老人看到大批的廂兵進了院子,臉上的表情就緊張起來,大概是先前被匪禍嚇破了膽。
李二錘便安慰他道:“翁翁不用怕的,他們都是大宋的廂兵,是好人。”
老人這才心下稍安。
眼見這些廂兵軍容嚴整,紀律嚴明,長相也不兇惡,老人才張了張嘴巴,一聲不吭地用一雙驚恐的眼睛盯着那些廂兵看。
沐蓉和李不惑也採購了一些喫食回來,那些米麪蔬菜什麼的,裝了滿滿一牛車,他們這是起了憐憫之心。
看到喫食,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接過喫食,拿在手裏並沒有喫,看了好久,才搖搖晃晃地往院落的深處走。
李二錘也就不再管他。
楊延朗想得很周到,足足帶了小二百人,有清理打掃庭院的,有整理裝殮屍骸的。
分配好任務,那些廂兵就分頭忙碌起來。
楊延朗還帶了專門的書記員,負責登記屍骸的姓名,甚至還用木牌做了簡單的墓碑。
即使這樣,也忙碌到凌晨時分,才收拾停當。
便有燒飯的炊兵做了喫食,一幫人填飽肚子,又休息了一會,等到天放亮,便擡着那些棺材往城外而去。
老人跟着走到門口,便有些猶豫不決,他對於是否跟着過去,似乎有了難處。
李二錘見狀便說:“翁翁腿腳不便,不如留在家裏至於安葬的方位,我到時讓人告訴您就好。”
老人的嘴脣微微抖動了幾下,刀刻般的皺紋裏已是涕淚橫流。
然後,他的身體一軟,便長跪在地,大聲哭喊:“家主啊,你們一路走好,小人在此泣淚拜別”
李二錘一臉陰鬱,亦是唏噓不已。
唉,水無常形,人無常態
人生本來就是在不斷地得到與失去中度過,珍惜眼前就好。
眼見那些廂兵擡着棺木走遠,李二錘這才扶起老人說道:“逝者已安息,生者當奮發。翁翁節哀順變,活着比什麼都好。”
老人顫巍巍地站起身,依然悲痛欲絕地不能自已。
李二錘就說:“如果翁翁遇到什麼難處,可以找廂軍的楊指揮使,讓他轉告我就好。”
然後,他衝着老人重重地拱拱手,長出一口氣,轉身就走。
“郎君”那位老人竟然說話了。
李二錘悽然一笑,回過頭說道:“我倒忘記了,小子叫李璇。”
正準備走的時候,李二錘就想起了那份售糧契約,然後,他又說道:“我欠李家五百石糧食,就算做本錢吧,我一定會幫李家找回公道”
老人的眼睛一亮,想說話,只是嘴巴抖動地厲害。
李二錘衝着他擺擺手,說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翁翁保重”
說完,便不再理會老人的反應,跳上牛車,追趕前面的隊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