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水別院情理史 >第二天 解決了基本生存問題
    早晨的鄉間小院,沉寂在難以置信的恬靜之中。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清香在空氣中徘徊着,時不時撩撥一下張茂的鼻腔。

    這香味似曾相識,可是張茂分辨不出來這是什麼花的香味。在對植物的感情方面,他沒能受到總是待在菜園和花園裏的爸爸的薰陶。如果早些年,張茂能夠抽出一些閱讀的時間,用來和爸爸一起逛逛花園、聊聊天,他也許也會喜歡這些。但是,這種可能性已經不存在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可能重新來過。而爸爸,在張茂的生命裏着墨不多的爸爸也許他對張茂影響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提供的配子和23條染色體了,在五年前也已經去世了。

    早晨,坐在小院的寧靜裏,被甜蜜卻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浸泡着的時候,張茂突然很想更多地瞭解自己的爸爸。在已經過去的三十五年裏,他已經習慣了爸爸的默默無聞、悄無聲息和永遠順理成章的缺席。可是,在他到了三十五歲的年紀,在他正努力從婚姻失敗的陰影裏走出來的時候,在他獨自坐在爺爺和爸爸曾經揮灑過汗水的這座小院之際,他突然很想更多地瞭解自己的爸爸。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度過了怎樣的一生他喜歡他的工作嗎他熱愛他的家庭嗎有了我之後,他更快樂了嗎在他彌留之際,他是否覺得毫無遺憾呢

    那麼多看似理所當然的問題,張茂卻,尤其是在自己現在的心境下,完全無法給出理所當然的答案。

    喫罷早飯一碗按部就班的泡麪以及一個蘋果,張茂開始重新考慮是該留下來還是該回到城裏去的問題。沒錯,昨天一口氣跑到這裏來,確實是衝動之舉。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也不是一個那麼糟糕的決定。雖然很不方便,但他有得喫,也有得睡,生活的基本需要已經滿足了。現在的問題是沒有電也沒有網,他的手機和電腦的電量倒還算充足,而且他也並不怎麼需要用到它們。

    說不定過一陣子沒有電也沒有網的日子也算是一種體驗呢。以前不是有好多次這樣的體驗嘛,他在自己的書的世界裏,被電腦、電話打斷,被迫放開喜愛的東西去做爲了謀生而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有多少次希望自己生活在沒有電沒有網的世界裏啊眼下,這不是如願了嗎

    他正這樣自我安慰的時候,“吱呀”院門被推開了。

    “嘿”來者先發出了聲音:“是小茂吧”說話的是一位老者,花白的頭髮像趴在頭頂上的刺蝟直愣愣地指着天髮量倒真是讓幾乎所有的城裏男人甚至女人羨慕不已。老者拄着柺杖,在小院的地面上“咚咚”,一邊說着,一邊朝張茂走過來。

    “是毛伯伯”張茂的大腦飛快地轉動,腦袋裏立刻浮現出了這個稱謂。與之對應的,是比張爸爸還要年長十幾歲的老大爺,正是眼前這位。

    “哎”聽到這個稱呼,毛伯伯臉上的笑容宛如繃不住了一般傾瀉了出來。“我看外面有輛車,就想着是不是你回來咯我就過來看看呀”他自顧自地說着,時不時轉來轉去看看小院的荒蕪。

    “有好久沒回來咯”老者發問了。

    “五年多了吧。”其實可能不止,五年前張爸爸去世了,在那之前,張茂忙着戀愛結婚,也很少會老家來一趟。

    “時間好快哦”老者感嘆着。然後享用了每一位老者都享有的貫穿時空的碎碎念特權,從張爸爸還是個小寶寶說到張茂還穿着開襠褲的時候,從小院的復興說到它的再次衰敗,從葫蘆村沒了年輕人說到哪裏哪裏又塌了一座房子

    張茂始終友好而溫順地點頭,時不時附和一聲。

    “打算住多久”老者又發問了。

    “還不知道呢。”張茂不好說自己眼下正在考慮馬上就走。

    “去我們家喫飯呀,添雙筷子的事兒。”老者發出了邀請。

    “嘿嘿。”張茂不直接答應,也不拒絕,這是他一貫的做派,遇到了他不想答應的邀約,他就打馬虎眼。“不曉得電要怎麼弄,房子裏現在沒電。”他岔開了話題。

    “哦哦,你不曉得吧,電閘在那裏”老者的柺杖朝着院門的方向指過去,張茂果然看到了一個之前似乎使了隱身術的配電箱。“水閘在那裏”老者的柺杖又朝廚房的側面指過去,不難想象那裏一定也蹲着一個使了隱身術的水錶。

    “來來,我教你怎麼打開”老者已經站起了身,朝配電箱走過去了,張茂趕緊擡腳跟了過去。

    這就是早晨發生的事情,現在,坐在破舊祖屋那光線明亮的堂屋裏,手握紅筆坐在攤開的試卷前,張茂什麼都有了。電有了,水龍頭可以放出水來雖然剛開始接了不少泛黃的鏽水,但很快就變得清澈了,他還有了網絡可用。“你們小年輕,少了這個可不行吧”毛伯伯第二次走進院子的時候,遞給了張茂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他家的wifi名稱和密碼,因爲就在隔壁,信號居然很好。

    這一天又是一個豔陽天,昨天沒有曬夠的被子正沐浴在陽光下。

    這樣一來,張茂反倒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離開的藉口了。

    接近中午,老者第三次登門了,強行把張茂拽去了他們家喫午飯。在座的只有毛伯伯,毛大媽還有他們正在放暑假的小外孫一個一直抱着平板電腦打遊戲的小男孩,頭髮像他外公一樣齊刷刷地指着天,只不過顏色是少年人的黑。

    “爲什麼你叫他毛伯伯呢”喫飯的時候,小男孩問張茂。“你不是姓李嗎”他又轉過頭去問自己的外公。

    “哈哈哈哈”在張茂還沒想明白該怎麼回答的時候,老者已經爆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其實,我的小名叫毛毛怎麼樣沒想到吧就連我也是有小名的喲哈哈哈哈”老者一邊繼續笑得漲紅了臉,一邊甚至嘟着嘴做起可愛的孩子的表情來,毛大媽和張茂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眼前的老者,將成年人的可愛演繹到了這樣的程度,張茂覺得不能不喜歡他。就在這歡快的氛圍中,小男孩也衝張茂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張茂以前從來沒考慮過,爲什麼“毛伯伯”姓“李”的問題,更不知道他的小名叫“毛毛”。張茂突然意識到,我們大家,都是從小長到大,再慢慢變老的。現在步履蹣跚的老者,也曾有過被呵護疼愛的嬰幼兒時代,現在的小蘿莉小正太,將來也會變成老太太老頭兒這是一個何等神奇的世界啊

    他想到了他自己,眼下三十五歲的自己,一箇中年男人,曾經也是一個小寶寶,再往後也會成爲一個老頭兒這個自己多麼神奇啊

    他再一次地想了爸爸。在張茂出生的時候,爸爸已經三十歲了恰恰是張茂結婚和失去爸爸的年齡。在往後的歲月裏,爸爸總是比小張茂年長三十歲。然而,如今到了三十五歲的張茂對自己的過去和未來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失去了信心。那麼,難道三十年前的爸爸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堅定地大踏步地走在自己的征途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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