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經歷挫折,最終還是得到了這樣的結果,雪輕靈和叔嘉,暗中也是鬆了口氣。之前爲了湊齊三十萬籌碼,他們也是耗費了大量的心力。當然,與之相比他們更爲擔憂的還是程末,畢竟他要一個人牽制暗中的對手,所面臨的風險,更不是他們可以揣測的。
而對程末來說,他在此刻,完全是另外的一副心態。除了和雪輕靈他們一般的如釋重負,也帶着一種另外的感覺,在付出了應有的努力後,所即將看到結果的,欣喜般的狂熱。
不知不覺,他的步伐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每一次落地,腳步刻意放得很緩慢,速度不減,他的呼吸也隨之愈發悠長,氣息起伏,彷彿和整個空間的氣流,都混若一體。
雪輕靈有些詫異地望着程末,這樣平靜的他,反而給了她一種,更爲危險的感覺。像是一個即將上戰場的武士,要先沐浴焚香、端坐飲茶、禱告後靜靜擦着他那如藝術品一般的寶刀,想象着它飲血的一刻,雪白的鋒刃與豔紅的血跡,最強烈的反襯。
幾乎,讓人不寒而慄。
“程末,千萬……”言歸本來想讓他“保持冷靜”,可轉念一想,程末現在還不夠冷靜嗎?他的態度依舊淡然、表情始終放鬆,而準備去做一件事情的決心,則一往無前。可越是這樣,如此的“冷靜”,反而比瘋狂更爲可怕。因爲他完全清楚自己的行爲,所下的決心,也就同樣無比堅定。
正如他想要殺的人,沒人可以阻攔!
“請在這裏等待片刻。”侍女將他們引到一個空間後,就先行告退了,臨走前告訴他們說:“下一階段的賭局,也很快就要開始,稍後會有人給你們講解,不過在此之前,還請你們——收斂一下。”
不知爲何,最後四個字,她咬字格外清晰。
程末面無表情,只是環繞着整個室內。房間內或站或坐,已經有了十幾個人,三兩成羣,各自抱團在一處,形成了涇渭分明的陣營。而當程末這三個人走入之後,無一例外,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入到了他們的身上。
一道道目光,摻雜着不同的情緒,玩味、驚訝、敵視、讚許……讓人無所適從。
“喂,小子,沒見過你,報上你的名號。”一個鐵塔般的壯漢對着程末悶聲悶氣地說。
程末似充耳不聞,視線所找的,只有自己的目標。不消片刻,他就發現了對方,好巧不巧,對方也在同一時刻,對視上了他的視線。
“你居然還是進來了。”年輕人沉聲道。
“沒能如你所願,真遺憾。”程末毫無感情地說。
“他們兩個人呢?”年輕人有種不好的感覺。
“放心,還活着。”程末頓了頓,補充說:“不過他們如果不笨,現在應該回去準備好自己的三口棺材了。”
兩個人,爲什麼偏偏要三口棺材?
答案不言而喻。
這麼諷刺的言語,不僅讓年輕人不自在,也讓周圍人紛紛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特別看到那個年輕人時,他們也開始議論起來。
“那不是天道盟盟主公冶涉的大弟子子植嗎,之前看到他在這裏我還有點意外,現在怎麼和另一個年輕人吵起來了?”
“是啊,對方是誰?”
“不清楚,不過看他們的氣勢和穿着,也應該不是尋常人。”
“咦,那個銀髮的少女,我好像還認得,不過她的名字……記不清了。”
“你總是這樣,能記清什麼!”
其實竊竊私語的人,也不算很多,畢竟在場之中能來到這裏的人,大多不是好事之徒。但就算極少的人數、極小的聲音,在如此空曠有安靜的環境裏,也是字字清晰。而這些話語,就像一根根鋼針,紮在子植的心中。
“他就是子植?”雪輕靈低聲對程末說:“公冶涉門下的大弟子,傳聞之前一直在閉關,沒想到居然出現在了這裏。”
“那這對叔嘉,可能是個壞消息。”程末淡然道:“你不是原本幾次想要擺放天道盟嗎?現在,我們算是和他們結仇了。”
叔嘉聞言,也不知該說什麼。
“喂,小子,我剛纔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程末一羣人一直視自己爲無物,真的讓鐵塔巨漢氣炸了肺,他也忘了這裏是妙芳宮的地盤,朝着程末,碾盤大小的拳頭直接砸了過來。氣風刺耳,幾乎要炸裂聽衆的鼓膜。他這一拳,沒有任何花裏胡哨,也依舊威力驚人。
沒有見到程末到底做了什麼,他似乎只是隨意揮手,巨漢的拳頭,霍然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寸之處,緊跟着,巨漢就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在場之人看到,程末死死握住了對方手上粗壯的小指,用力向後掰了過去,整個指骨,以一種極爲不自然的狀態扭曲彎折。這一下算是正中要害,起到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沒有用太多力道,巨漢就劇烈的痛楚從手掌中傳遍大腦,幾乎痛不欲生,而又因爲程末的不鬆手,他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完全受這個少年的鉗制。
瞬息之間制住三人,程末卻自始至終沒有看他們一眼,他的目光,只是冷冷審視着子植,等看到他身後,那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頓了一下,纔開口說:“原來如此,你我的仇怨,其實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在子植身後,站着的人,就是整場賭局中程末一開始贏的沉穩男子,也是因爲程末,他才失去了自己所有的籌碼。這麼來看,子植會針對自己,也是理所應當了。
“特意耍手段來針對我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你是天道盟的大弟子,也不覺得有**份?”程末冷聲道。
“賭場之中,勝負之數,本就要拼各自能力,輸贏已定,還揪着不放,只會讓人覺得你小肚雞腸。”子植針鋒相對地回答:“說耍手段,你我誰能清清白白?難道你贏的那麼多,也全是靠自己的運氣嗎?”
“說得好,來這裏,本來就是要各拼手段,我中了你的套,也算是認栽。”程末點頭說,話鋒一轉,“但就算是約定俗成,至少我也沒有像你一樣,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刻意針對。說到底,我贏了他,那是我技高一籌;你不服輸,非要盯着我死咬不放,又不算你先起挑釁嗎?”
他在說話間,手上的劍難免上下顫動,而被劍指着的人,自己的心也隨之一會落下、一會又恨不能從喉嚨跳出。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子植針鋒相對,“你本是世外之人,卻帶着狼子野心,不懷好意來到這片土地,從它已經貧瘠的地上,又想要搜刮什麼?在此之前,不如先收收你的頤指氣使,換一副外來人應有的態度!”
空氣之中,一時很凝重。
程末聽他的話語,微微皺眉。
子植看出自己是從外界而來,而他的態度,看似源自高傲,卻不是因爲身份的高高在上。甚至恰恰相反,這更像是低劣的狼,爲了維護自己所剩無幾的食物,而無差別對一切敢靠近的人,都露出獠牙。
“兩位若是想吵,也就罷了,但能否讓這位朋友,先收回兵器,不要嚇到其他的人。”一道女聲,突兀插入,打破了氣氛的沉悶。轉眼只見,婀娜的女子,帶着許多侍女,來到了這邊。她應該就是這裏的總負責,但看她的年紀,也不可能是妙芳宮宮主本人。
“溫珺?”子植認出了對方,這個雲晟恭最爲得意的女弟子,在這裏見到她,也是絲毫不奇怪。
程末不認得對方,隱約也能猜到對方的身份,當下不發一言,默默將劍回鞘,同時放開了腳,也讓躺着的人站起。最後,在鬆開握着小指的手之前,沒忘記對巨漢說一句:“下次出拳,記得先分清對象!”狠狠將對方推開。
三人齜牙咧嘴,飛快退開,再看程末的眼神,仍是憤憤不平,卻沒有了挑釁的意思。
“好了,想必大家等得久了,已經有些不耐煩,纔會大動肝火,現在,我也言歸正傳吧。”溫珺一邊說話,拍了拍手,兩個侍女將一堵牆上的帷幕放下,露出了一個空洞的門戶,可以看到裏面隱約有昏暗的光芒,似乎分割出一條條錯綜複雜的道路。
“接下來請各位按照一開始進來的順序,以一炷香的時間爲間隔,依次入內。裏面有許多條道路,遠近不一,還請你們各自選擇自己適合的路。當然,不論是哪條,以各位的本事,必定都能走到最後。不過在這其中發生的事情,也就請各位可以期待一下了。”
“這也算賭局?走到最後,到底又有什麼?”一個人沉聲詢問。
“你們會知道的。”溫珺意味深長地說。
發問者面露難色,也不再多說。
在場中,竊竊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