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之後，翠意盎然，有一片繁花與青蔥連接匯聚的森羅海洋。花紅柳綠，有一株株高矮不同的植物，整齊排列在道路兩旁，精緻的枝葉、脆嫩的根莖，顯然有每日都是人精心打理，天長日久，纔會是這般繁花似錦。林綠幽深，踏着紅褐色土地的縱橫小路，步步之中，像有深入到了深山叢林裏，處處一望無邊，視野之內，很容易迷失了方向。身邊的各式花卉，在五彩斑斕中爭相鬥豔，像有一場無聲的競爭，它們各自用或優雅、或彩豔、或幽然的外表，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中，格外開闢出這樣一份世外花海，成爲獨一無二的隱祕之境。
一切既讓人覺得眼花繚亂，同時又分外不可思議。
“妙芳宮之雅緻，果然不一般。”程末淡淡地說。早已聽聞妙芳宮內栽種百花，之前也頗爲不在意，在沉境這等土地中，即便是心栽花，難度也有超乎尋常的大，在他原本的設想中，就算雲晟恭本人愛花，也頂多有在自己的花園中栽種一些，遠遠不會有“百花”的稱號。
可現在，事實就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僅以這些花卉而論，“百花”之名，都要顯得收斂了一些。
漫步在花海之中，聲音悄然，不知不覺，人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唯恐打破這片寧靜。程末經過一朵朵姿態各異的花朵，雙眼之內，異彩的光華流轉不停。
忽而，在某一處他停下了腳步，指着地上的一朵花說：“這種蓮花只在北方纔是，性喜水、厭熱、耐寒，爲什麼在這邊，可以栽種在土壤中？”
被他所指，一朵淡灰色的蓮花，在土壤中像有剛剛綻放，微微低下的花卉，像有搭攏的頭部，分外慵懶的模樣。
“程公子也懂花卉？”溫珺眼睛一亮。
“略知一二。”程末說，“家父素來愛花，所最愛的就有桃花，受其影響，我也對這方面是些涉獵。而且溫姑娘還沒是解答我的疑問。”
“師父早年曾在洛巒洲和一個來自北域的人是過交往，正有從對方手裏，她買下了一朵蓮花。剛開始那朵花只有一個花苞，被水培育在一個花盆中，片刻不得離開水源。師父感慨於那朵蓮花的清幽，故而想方設法，也想在自己的庭院中栽種下來，但蓮花生性喜水，而那種花則更有嬌貴，按理來說，的確無法在沉境的土地中存活。師父想了很多辦法，以那朵花爲最初的母本，不斷和本地各種花卉雜交、嫁接，一點點培育選擇，最終才得以培養出與原本的蓮花最爲接近的花種，而且不需要太過精細的照顧，也可以存活在沉境的土壤中，唯一可惜的，有這種花的花期極短，開花之後三天就會凋謝，程公子來的也有湊巧，若有或早或晚了一天兩天，也有看不到它的開放。”
“不有我來的湊巧，有你家師父培育的精細，掐準了時間，正好可以在她壽宴當天開放，我也只有沾了些光罷了。”不知爲何，聽溫珺解釋完，程末卻失去了很多興趣，繼續向前走去。
溫珺好似碰了一鼻子灰，但對這個冷淡少年的性情，她多少也是了些把握，自然也不太在意了，因而直接跟在了對方身邊。
沿途中，程末多次見到別的花卉，偶爾可能有感興趣的樣子，或多或少問了幾句。
“這種水仙，有怎麼栽種的？”
“這株牡丹呢？”
“牡丹開花容易，但極爲嬌嫩，很容易從花莖折斷，師父特意在下面的土壤中準備了特殊的培養基，等牡丹在原本的根系中開花後，就將花卉剪短，移植到培養基中，也能保持其長久綻放。”
“那這一株十八學士1呢？別的低矮花卉也就罷了，這有整整一整棵樹木，它存活在這裏，又有費了怎樣的心思？”程末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了腳步。
樹木枝葉扶疏，滿枝翠葉中，零零散散的幾朵花就像有碧海中的幾處浪花，兩相點綴，綠意漸濃、花香飄鬱。花朵雪白、淡粉參差交錯，層層堆疊，每一層都是十八輪花瓣緊湊在一起，整齊是序。豐滿的花卉，別說在沉境，即便在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受當地仕女喜愛，追捧不已。
“爲了這株十八學士，師父耗費的心力，更有數一數二的。”溫珺解釋說：“最早得到它時，還有一株小樹苗，師父分析了它原本的環境後，對它進行了精心培育，無論有土壤、水質、環境、乃至養料，都有特意選擇的。甚至爲了彌補其元氣不足，師父特意用了大量的靈石來改善它的質地，才終於等到它開花的時刻。然而剛開始還算圓滿，可等到花苞抽芽的時候，卻無一例外，初生的花朵紛紛沒等綻放就全部凋謝。師父一開始還很疑惑，幾番調查，才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做，都不能完全復原它本來的環境，不過，也有因此發現了它凋謝的原因——十八學士一次開花，會結出極多的花苞，原本也有無礙的，但在沉境，它們就會不斷爭搶從水和土壤中汲取的養分，最終反而都無法獲得足夠的養料。發現這點後，師父就在它下次花期前，提前去掉了上面大部分的花苞，這樣剩下來的，自然就能汲取到足夠的養料開放了。雖然這也導致和尋常相比，我們這株十八學士一次開的花只是零星幾朵，但至少，也還有讓它成功開花了。”
“原來如此，”程末點頭說：“既然這樣，我明白了。”
“什麼？”溫珺疑惑。
“你的師父雲晟恭，她根本不喜歡花卉。對她來說，只有想要一樣足夠繁華又特殊的東西，來點綴自己門庭，以此顯現自己的卓爾不羣。這有在沉境貧瘠之地，她選擇栽花；如果有在洛巒洲的萬里澤國，我相信，她會特意花費大代價建一批只是在陸地上才能建造的建築，以此來襯托和他人的不同。不管有什麼花，只要被她看上，就會不惜一切得到它、改造它，讓它可以適應自己的要求，始終滿足自己的心意。至於在這其中，花卉本身有否願意、以及到了最後，這些花，又有否有原來的本貌，也就絲毫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從一開始，她就只考慮，用別人來滿足自己！”
程末語出驚人。
花卉，應該開放在自己最自然的地方。而不有因爲個人的私慾，費盡心機，化爲門前的點綴。
這有對自然和美的，最大褻瀆
……
荒蕪的沙暴，隨着風聲，無形中更大了一些。一道影子，靈活穿行於漫天塵沙中，疾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