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卷三:彼岸沉浮 七十九:浮華若夢
    下意識的,程末摸了摸懷中的銀鏡,他知道言歸此時就在其中,只要自己用意識感應他,就可以繼續和自己對話,回答自己的問題。

    可唯獨關於這些事,他沒有了信心。

    迄今爲止,對於這一類事情,言歸一直諱莫如深,關於他自己的曾經、經歷了什麼、又是因何而死,除非必要,他從來不會主動告訴自己。言歸不去說,程末也沒有主動探尋的習慣,對他而言,與人交往中如果太過觸及彼此的深處,反而是一種隔閡。

    像是程末自身的過往經歷,首先也不會喜歡,別人對自己的事情太過探究。

    這也是他會主動和別人尋求距離的原因。

    片刻思索後,對於這些疑問,程末也就先暫時放下了。

    先不說言歸的經歷,自己的身世都還查得一塌糊塗,自從離開煥青城到現在,除了惹了一堆麻煩,也再也沒有其他的收穫,約等於自己根本還沒有離開,結果同樣的一無所知。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探求別人的祕密?

    至少,也還現將眼前的事情處理好吧。

    想通了這些事情,程末也就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目光掃過大廳迴廊的牆壁時,見到一件東西,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幅巨大的裝飾用作的畫,描繪的是常見的山水風景畫,內容平平,但筆觸細膩、線條流暢,是不可多得的絕跡上品。程末和鄧也多少學過一點作畫,知道要到這個程度有多艱難,保守估計,這一幅畫放在外面,少說也價值上千靈石。而最爲奇特的,就是整幅畫不像是畫在紙上,反而像是作畫在池塘水面中。清澈的倒影、微微盪漾的浮面,如隔着水紋,端詳汪洋的另一邊的海市蜃樓,朦朧似幻。

    “洛巒洲的畫作?”類似的畫法,程末只在洛巒洲海域周遊時,無意中看到過,算是海州當地獨創的一種絕技,即便在他們那裏本地,也是上上之品。

    “公子當真博學。”溫珺見程末停下,轉頭回來介紹說:“這幅畫,的確是在洛巒洲時,師父她偶然從別人那裏得到的。當然雙方也不是直接用價錢交易,而是以另一件靈物交換得來的。師父很喜歡它,就將它放在了這裏,用作裝飾。”

    “沒想到出了妙芳宮的百花,你師父還有這等閒情雅緻。不過顯然,這幅畫雖然稀罕,但也不算你師父最喜歡的。”程末說着,將視線轉移到了牆壁的另一面。

    在那裏的,是裝飾在牆壁上另一副畫作。和第一幅不同,它整體居然不是用毛筆繪畫而成,而是被編織成形。細密的竹子絲線,縱橫交織,按照一定的規律,呈現出一幕幕場景。所有的人物活靈活現,從畫上被吹起人的頭髮,幾乎真的可以感覺到微風輕拂。從整體的構圖、造型等,這幅畫還比不上第一幅,但整體完全由絲竹編織而不摻雜其他的技巧,其中的難度,也就更上一層了。

    “這幅畫是得自中域瑤平天,那裏氣候溼潤,竹子是作爲常見的植物。無論是金絲竹、還是楠竹、紫竹,各式竹子都被當地人拿來加工,變成獨有的工藝品。這幅竹畫,也就是師父從那裏得到的,爲了買到它,也是花費了很大的價錢,才最終談攏。當然,要說藝術性什麼的,我也不懂,也不知道師父到底看上了它的那一點。”聽溫珺的話,的確像她所說,很多時候她也不是完全贊成雲晟恭的決定。

    “能將粗糙的竹子加工編織成這樣的藝術品,本身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程末隨口說着,繼續向前,經過迴廊中一件又一件裝飾品。這其中,是瓷杯琉盞、還是獸骨靈寶,不分類別,盡數映入了他的眼底。而從中品味到的各類特色,也讓他知道,對於收藏這一方面,雲晟恭的確有着自己獨特的品味。

    忽然間,看到了一樣東西,他再次停下了腳步,目光流露出思索的情緒。

    在他面前,是一座石臺上,放着的一件奇特東西,它看起來就像一段脊骨,然而早已石化,其中沒有任何屬於生靈的靈氣,就像是不知在土地中埋葬了多少載,才被重新挖出。

    “程公子很在意這個嗎?”溫珺主動上來說:“這個是從翠羽山送來的,是當地人送給我師父的一件獨特禮物,它……”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程末搖頭,指着下面盛放着它的石臺,說:“這個石臺,是從北域送來的,對嗎?”

    石臺上刻着的文字雖然模糊不清,程末還是認出,這是隻有北域纔會存在的字體。雖然聖徊間之中,大部分文字語言都是相通的,但仍舊有少部分屬於某地獨有。這也是爲什麼程末的口音不論到哪裏,都可以聽出他是來自元臺廣界的人。

    “程公子對於自己家鄉的物品,還真的是頗爲了解。”溫珺說:“不過爲何它也會在此,師父也從沒給我解釋過。按理來說,她會擺在這裏的藏品,即便只是一個盛放其他東西的臺子,也不可能是凡品。但唯獨對它,我是一直看不出任何的價值,程公子,又能否給我指點一二?”

    “或許,雲晟恭知道它暗藏的價值吧。”程末隨口說:“在元臺廣界有個傳說,北域所出現的最早的修行者,爲了使自己的絕學流傳更廣,特意以石臺爲基本,將自己的修行功法刻印在其上,以讓更多人可以觀看。天長地久,這塊石臺,也就成了被修行者代代相傳的至寶,被一直保存了下去。”

    “所以,這塊石臺,就是北域最早的修行至典?”溫珺說。

    “不,上面的故事,只是我一時興起隨意說的。”程末道。

    溫珺啞然失笑,說:“程公子原來也是個有趣的人。”

    “那要取決於我的心情。”程末不冷不熱地說。

    向着周圍環視一圈,程末繼續說:“看了你師父的藏品,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奢華。點綴在這回廊中的,雖然不是金山銀山,也不是琳琅滿目,但僅僅看這些藏品,無不是萬里挑一,當世之中,任何人可以擁有一件,也都是莫大的福分,卻盡數被你師父收入囊中。奢華之精,可見一斑。”

    “程公子是覺得這樣很難得嗎?”溫珺說。

    “特別是在沉境中,極爲難得。”程末的這句話,或多或少帶了些諷刺。他也能猜到,溫珺之所以帶他走這條路,也就是爲了故意讓他看到這些。

    溫珺也並不在意,繼續說:“那假設依程公子的看法,在這些藏品中,如果要增加一件,讓整個收藏區可以格調再上升一些,你又會怎麼選擇呢?”

    “如何增加,我是想不到。但問我如何讓這個收藏區更有價值,我倒是有一策。”程末說。

    “說說看。”溫珺感興趣道。

    “很簡單,隨意從這裏挑出來一件東西留下,然後將剩餘的統統砸碎。這樣唯一的剩品,也就是獨一無二的精品了。”程末語出驚人。

    溫珺面色微變,不過很快平靜了下來,她猜測出,程末只是故意語出驚人,因而只是不在意地說:“從價值的角度,程公子所說的確還有些道理。”

    “畢竟這裏藏品雖多,但也是收集的越多,越是說明在你師父心中,它們還夠不上真正的獨一無二。”程末道“人所最爲在意的東西,應該單獨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分享是一種喜悅,但隱藏祕密,也是另一種喜悅。

    它們之間,也是無法互通的。

    “話說的太多,都快忘了原本的目的了。”溫珺一邊說着,繼續給程末帶路:“程公子還是快隨我來,整處宴席,現在應該就剩下你一人了。”

    “這麼說來,我倒是委屈剩下的人,單獨等我一個了。”程末道:“也不知除了我之外,還有哪些人有福分被請來這裏。”

    “都算是沉境中小有名氣的人,不過。”溫珺故意頓了頓。

    “不過什麼?”程末道。

    “他們也都是對程公子,十分感興趣的人。”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走出了這處迴廊,柔和的光芒,在更爲廣闊的空間中無處不在,並列照射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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