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三十八:天域跨昏曉
    祕境之內,在經歷了山丘、荒原之後,此刻出現在他們眼中的,居然是這一片汪洋大海,出乎意料之餘,當真讓人大開眼界。

    “這只是一片幻境,並不真實。”言歸看出了門道,說:“這方天地內,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憑空塑造出如此景象。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在這塊‘幕布’之下,隱藏着別的一些什麼東西,不想被人看到。”

    “那麼,在這之下,又到底是什麼等待着我們?”程末低聲說。

    “那誰知道,不過俗話說得好——‘絕知此事要躬行’麼。你自己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言歸隨意說。

    程末開始考慮另一件事情,從不知何時開始,靈臺中的沉罪靈尊,徹底無聲無息,像是重歸沉寂。本來要來此處,也是爲了調查關於它的信息,可是現在,它若毫無動靜,程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左右思索不得,程末忽然說:“我在想,在以前,會不會有某個宗派,將沉罪靈尊,當成祭祀之器使用。”

    “嗯?”言歸像是對程末的想法感到驚奇,說:“你爲什麼會這麼想?”

    “現在我也不知道沉罪靈尊的來源,可是這個宗派,與沉罪靈尊似乎還有所聯繫,在想到自從來到這裏後隨處可見的濃郁祭祀氣息,於是猜想,‘尊’本身就是極爲高檔的一類禮器,但凡使用者無不爲德高望重、大聖大能之輩,或者直接在祭典上只配觀摩、不配使用。所以我猜測,擁有這個祕境的宗派,會不會在覆滅之前,就是以沉罪靈尊當作祭祀物……”

    程末有條不紊地分析着。

    言歸沒聽他說完,就忍不住打斷說:“停,停一下,可以了,我懂你的意思了,先打住。你這腦洞不小,可惜就是離題萬里。這麼和你直說吧,你的猜測,根本不可能。”

    “爲什麼這麼肯定?”

    “因爲沒人能用沉罪靈尊當作祭品!誰也不配這麼做!舉例來說,現在只聽說過修士祭祀天道,可誰又聽說過,修士拿天道當作祭品?這傳出去恐怕只會被人當成是瘋子,誰也不會這麼去做,誰也沒資格這麼去做。”

    “真的是誰都沒資格嗎?”程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道:“如果是顏鴻孤呢,他又有沒有這個資格?”

    在他所知道的人當中,如果說誰真的會將天道當作祭品,獻祭於它爲了自己,那麼毫無意外,程末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顏鴻孤,如此狂傲之人,理應配得上這等驚天動地之事。

    言歸沉默了許久,方纔悠悠地說:“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這個資格,不是我說誰有誰就真的有的。但我可以告訴你的,即便顏鴻孤有能力,他也不會去做。因爲他不屑!大道萬千,他只修自身。無論是拿天道當作信仰還是工具,都是他不屑爲之的事。”

    程末聽得怔怔出神。

    “這些有的沒的說的太多了,現在也沒什麼用。”言歸調轉話題,說:“白叢柯那邊已經過去了,你不跟着?”

    程末擡頭,果然看到了白叢柯的影子,遠遠朝着那片海域走去,腳印蜿蜒,像踩在海邊沙灘上,留下了漸行漸遠的蹤跡。程末定了定心,也是飛快朝着那邊跟去,很快追上了對方。二人並肩而行,彼此無言。

    之前所見那一片海域遙遠非常,現在來看,卻也並不盡然。隨着不斷靠近,不僅淡藍的波紋隱約可見,聯通天穹的明月,也更拉近了一些。程末和言歸的周邊,一層薄薄的霧靄,緩慢浮現在他們四周,如同深處迷霧深處,浮光靜沉,朦朧似幻。

    碧藍的光紋,匯聚在他們的頭頂,像絲線、像飄帶,垂擺搖落,是霞光漫天,延伸無垠之境。這裏已經是他們走到了“汪洋”的邊緣,曾經的海水,就化成了這些光輝,的確如言歸所說,所謂的海洋,只是一片幻象。

    然而,眼前的一切,卻也並不像是在可以隱瞞着什麼。

    是像一場盛大的儀式,用恢弘之色,昇華了本身的黯淡。

    “一片肅穆之地。”白叢柯突然小聲說。

    “是什麼?”

    二人的目光,此時不約而同,投向了眼前的一處地方。

    是一樣東西,突兀出現,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樣式低矮,不到一人之高,看着像是個石塔,頂端中空,被挖出一個空間,像是盛放着什麼。

    程末走到那裏,伸手進去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個包袱,包袱的布匹已經破碎,十分陳舊,打開後,裏面只有一些零散的碎屑灰燼。

    “這是什麼?”言歸只看了一眼,面色突變,“這……莫不是骨灰?”

    逝者遺物,對於修士來說,也是大忌,輕易不會去觸碰,否則有褻瀆亡靈之嫌。現在程末直接將其拿出,自然會讓他有些驚慌。

    “我看不像。”在一團灰燼中,程末摸索出一些東西,說:“如果是人的骨灰,怎麼可能多出來這些東西?”

    在他手裏的,是一些閃亮亮的珠子,五光十色,有些耀眼。

    “倒也是。”言歸也知道,就算是修士去世前,多也會以真元烈火主動焚身,毫無所留。人之一切皆源自於天地,那麼幹乾淨淨而來,到了死去時,也應乾乾淨淨離開,不留遺體予人覬覦。

    按理來說,就算是修士也好、普通人也罷,去世後遺體火化,也不可能留下這些奇特的珠子。

    “我勸喬公子將它放回去更好。”白叢柯忽然說,“在這上面,我感覺到一股陰鬱的氣息,於人大有損害。”

    程末還沒有答話,無形中,真的有陰風吹襲,即便是他,也有些發抖。

    他在之後發現,那座石塔腳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朵血紅的花朵,花瓣纖長彎曲,花蕊則細長直挺,縱橫交織在一起,緊簇而像一把張開的雨傘。只是在陰暗中,血紅的色彩,顯得分外奪目。

    “這是……石蕊1?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般顏色的石蕊花,而且……”

    前所未見的血紅石蕊花,陰森的感覺,幾乎攝人心神,彷彿只要看它一眼,靈魂都要爲之所奪。

    風聲出現在耳畔,像人羣嗚咽,驅散了浮華霧氣,徐徐揭開了隱祕的大幕。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無數的低矮石塔,比鄰排列在一起,駐守着亙古的久遠,在沉寂當中無聲地訴說。像是一片碑林,鎮守着亡者的遺魂,守衛土地下最後的安息,無論時間流逝,亦不曾動搖。

    而在每一處石塔的底座處,都留有一朵,血紅的石蕊花,隨風搖曳,紅色的花瓣,整齊飄搖,像是鮮紅的波濤。

    “亡靈遠逝,最終留下的,只有最後的痕跡嗎?像是宗門消散,祕境留存,一切物是人非,又有誰還記得,它們的存在呢?”言歸感慨地說。

    “所以這些,都相當於人的墓碑嗎?”程末將手中的包袱完好地放了回去,說:“我從沒見過這種送葬的方式。”

    “我也沒見過,但,事實就在眼前,容不得人不信,不是麼。”言歸這般說着。

    白叢柯則久久站立在原地,目光涌動,不知他又在考慮着什麼。

    一股熱風,忽然在此時,撲面而來,驅散了些許的陰冷。

    熱風?

    程末有些訝異。

    爲什麼在這處,會有熱風?

    他目視前方,看到濃厚的霧氣在逐步後退,盡頭之中,是不同於這邊昏暗中的場景,有着熹微的光線,如晨曦將至。

    “那裏,又是什麼?”程末一邊考慮,朝着盡頭處飛快掠去。而這一次,輪到白叢柯追隨在他的身後。

    而等不到多久,在他們眼前,就出現了一道光幕,跨過它後,像是橫穿了兩個世界。在這一邊所留下的,是明媚的光線,透過天穹中無數雲層的間隙,化作一道道光柱灑在了地面上,化爲了橘黃的色彩。光柱下,所佇立的,是同樣的石塔,唯一不同的,是在這邊的石塔底座,盛開的,是純白的石蕊花2。

    這種感覺,嚴密、肅穆,富有一種深遠的隱祕,可是唯獨,讓人感覺與明亮浩大相去甚遠。

    “一道邊界,分割昏曉,然而兩邊,卻是同樣的亡靈之地,頗爲讓人避之不及。”白叢柯開口說,“卻是不知道,這處墓地如此佈置,又有什麼意義?”

    “或許,連亡者的安息處,同樣要追求陰陽平衡吧。”程末說:“陰處昏暗而不失端莊、陽處明亮而維持靜謐,不論如何,儘量保持着生者過往的狀態,這也算一種事死如事生。”

    事死如事生,在葬禮當中,這也是極高的規格。

    “啊——”一道本來不該屬於這裏的聲音,劃破了長空,闖入到二人的耳中。是在一片肅穆內,唯一鮮活的證據。

    “有人?”

    “是裂封派他們。”

    隨着那一個聲音,他們一同看到,一道身影,驚慌失措地在遠方向外逃去。

    “是許遠城。”白叢柯道。

    程末已經知道,許遠城,就是另一個帶隊的裂封派堂主的本名。

    ~~~~~~~~~~~~~~~

    註釋:

    1:石蕊,紅色石蕊花的被稱爲曼珠沙華,也就是所謂的“彼岸花”,盛開在陰曆七月,長於夏日,卻在秋天結花,花後發葉,花葉不相見,猶如修佛成正果,在佛教中作爲四大天華之一。

    2:純白的石蕊花即爲曼陀羅華,與曼珠沙華相對,傳說這兩種花一朵盛開於陽間、一朵盛開於冥界彼岸。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