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三十七:海上生明月
    手持摺扇,跨步而立,鎮定自若的感覺,像是自立於天地之中,任何事情都會迴應他的期待。

    程末沒有想到,這個神祕的玄師,非但沒有直接離開,反而一直在等待着自己。

    或許從一開始,他在上面就已經注意到了自己,而之所以還在等待,也是因爲他所做的玄師的“局”,缺少了他自己,尚還無法完成。

    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對於能預知未來的玄師來說,幾乎就是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在一件事情的意義消耗完畢之前,就應該繼續發揮着自己的價值。

    程末如此想。

    “喬公子的確勇武非常,敢爲他人所不敢爲。”白叢柯欣賞的看了他一眼,說:“我也只是用特殊的法門,避開了下方懸河,算是投機取巧,最後才得以上來,不如喬公子全靠自身的本事。也是想不到,除了修爲之外,喬公子的肉身也修煉的這般強橫。這樣來看,在那懸河之中,定然也是得到了極多的裨益。”

    這個懸河的奇特之處,也已經被他看穿,只是明顯白叢柯沒有像程末那麼強大的肉身,所以無法用相同的方法。

    “白先生懂得揚長避短,規避風險,可將玄師趨利避害之道發揮到極致,也是比我一味橫衝直撞要高明許多,又何必過謙。”程末說。

    聽着對方稱讚,不知爲何,在程末的心中,始終有些異樣。

    或許是因爲,他已經想到,這個人稱讚自己,並不是爲他真心高興,而是喜悅於白叢柯他自己的局,有了更有力的補充。

    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往。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到底該如何信任對方?

    在自己還能足夠有利時,白叢柯必然不會背叛自己。但如果反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再次背刺,就像是對待之前的那些裂封派的人。

    其中的分界線,到底在哪裏?

    即便是玄師,此刻白叢柯也斷然猜不透程末心中的想法——倒不如說,他自己此時,也另有其他念頭。

    幾度欲言又止中,白叢柯最後還是道出了自己的疑惑:“喬公子,來到這處祕境這麼久,你可覺得有許多古怪?”

    “古怪的事情太多,我甚至不清楚你要指哪一個。”程末淡淡道。的確,單就祕境不論,在這裏無論是遇到了於信、還是裂封派的那些人,到現在的白叢柯,算上他自己,這麼多人偏偏此刻在此地齊聚一堂,已經是極爲古怪了。

    “這裏和大漠的環境迥然不同,而且一路上的建築、雕塑,風格既不屬於東域大漠,也不同於中域等任何一個已知的地方,就已經足夠古怪。這些尚且不論,到此爲止,還有更讓我疑惑的事情,”白叢柯說:“在這個祕境裏,遇到過的那些阻攔,看似像是要趕走入侵者,但仔細想來,卻又並非完全如此。喬公子遇到的那十八個雕塑看似兇險異常,卻還有着明顯的破綻,就像是故意要讓人發現;壁畫中的女子是帶着明確的目的,根本起不到任何震懾的作用;至於這處懸河,橫絕阻礙,不可攀援,裏面居然有着這般充沛的元氣,歷經多年,也不曾散盡,與修煉之地無異,又哪裏像是什麼絕殺陣法。我甚至懷疑,以上這些,其實在這祕境之中,根本也就不是什麼守護大陣,而是此處原本的宗門,用來挑選的弟子的,磨鍊關卡!”

    白叢柯意味深長。

    “居然是這樣!”言歸吃了一驚,說:“我也有所懷疑,只是從未往這方面去想。畢竟,我們的注意力幾乎全被那奇特的元氣吸引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白叢柯也根本聽不到言歸的話,所以接着說:“至於喬公子,在這懸河之上,是硬闖過來的,而河水中淬體的元氣,就像當年闖關的弟子一樣,是他們成功的獎賞。這麼來思索,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許多。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萬事皆有其因由,是不可避免的。程兄既然接受了這裏的‘饋贈’,冥冥之中,你的運勢,也就與這裏牽連在了一起,不可分割。或許連你自己也沒有發覺,因爲在那懸河中被洗禮過,現在這方天地的元氣,對於你,已經和我迥然不同了。”

    這點程末倒是早有感應,自從離開懸河後,他就明顯發現了其中的變化,自己的體魄,除了強橫之外,更是與此處天地的那奇異元氣發生了親和,原本那些奇異元氣,他但凡吸入體內,都會再飛快流走,無法留存。迄今爲止,也只有那一絲半點,被他截留在靈臺裏,也是完全無法煉化。而到了現在,外界元氣,卻自由地在他的體內與環境穿行不斷,像是河中游魚,來往之中絲毫不受束縛,彷彿彼此,已經徹底交融唯一,也完全接納了他。

    然而他既不知道這種元氣的使用方法,這額外的“收穫”,其實也是毫無用處。

    他所喫驚的,只是白叢柯對於這一切,似乎早已瞭然於心。

    是因爲玄師的測算?還是單純的警惕本能?接納這些元氣入體後會造成的變化,是否纔是對方拒絕懸河洗禮的真實原因?

    “喬公子有此番機緣,當真是福報不淺,這處祕境,似乎牽連着大漠中過往的一個重大祕密,倘若喬公子有幸能將之大白於天下,必能了結大漠中生靈的一個心事,而且,還能在這世間的奇聞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揭曉這一切,本不是我本意。畢竟我不是玄師,對於揭祕天地本源,缺少興趣。”程末道。

    “有時你又是否想過,去探索更深遠的事情,本身也是爲了更明白自身的意義?”白叢柯注視着程末。

    “這算是玄師的道理?”

    “算是我自己的所感。”白叢柯搖頭說:“正如喬公子正巧在這裏遇到了我,你我相處還算融洽,我也可以再告知你一件事:喬公子,也應該是從外而來,現在在亢龍宗當客卿煉器師吧。亢龍宗、楊麟,在這大漠之中,可以稱之爲一手遮天。但不知你又是否知道,對於中域而言,楊麟也不過是一個被流放到這大漠裏、不得返回的罪人。”

    銀鏡內,言歸的雙瞳,驟然爆出精芒。

    望着詫異的程末,白叢柯繼續說:“難道喬公子就從不曾想過,楊麟在中域之中,也是名聲赫赫之輩,爲何這樣的人,卻甘心屈居於這大漠深處,終日與黃沙爲伴,還要每日提防靈獸與冒險者的襲擊。就算他自己想要靈物,以他的名氣,難道還真的會缺少這些東西?送他來這大漠中,本就是一招用心險惡的毒計,讓他自生自滅。當然,只是流放、而非直接殺死他,其中又涉及到他和中域各大勢力間什麼交易,也不爲外人所知了。”

    “那他楊麟到底又是犯了什麼罪,纔會得到這樣的懲罰?”程末對於這件事,原本根本無所想象。

    “喬公子若真的有心,爲何不去自己詢問楊麟一番。”白叢柯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末閉口不言。

    自從他用假身份進入亢龍宗後,對於楊麟,他就始終有意迴避。

    “看來喬公子,的確有許多想知道的。”白叢柯點頭,說出了下一句話:“如果你還有很多疑問,在這之後,還可以來找我,我會用自身的能力,幫你一一解答。”

    說完,他收起了自己的摺扇,率先邁出了步伐,朝着出口走去。

    留下程末還在原地,思忖着他最後一句話。

    那只是一句簡單的對答,可落入他的耳中,傳遞了更多的語重心長。

    “可以去找我”,意味着程末在之後還可以與之見面;“會幫他解答”,則暗示了白叢柯他願意幫助程末,解決一些難題。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因爲一個“局”的緣故,暫且走到了一起,這種連“利益交換”也算不上的關係,在這結束後,按理來說雙方也就都不會再理會。

    現在,卻因爲白叢柯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徹底改變了。

    “他,是在拉攏你嗎?”言歸沉吟着。

    “和玄師的風格很不相符,對嗎?”程末如此說,忽然想到了白叢柯所修行的那一門功法。

    對他來說,他還能分得清,又是哪一個意識,選擇示好自己嗎?

    出口近在眼前,只消透過這裏,就可以到達外界。從這處洞口般的地方,外界透露的光芒,將附近映射得光華璀璨。

    程末跨步而行,等到他走出後,眼前平曠,四下延伸,所見之處,是風平浪靜,海況寧和,一輪圓月,孤獨從水面下徐徐升起,倒影着微波,反射着清朧粼光。

    唯海上生明月,孑然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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