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末心下一緊,短短剎那他在腦海中想到了很多狀況,而每一種情況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糟糕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腦海,讓他的頭腦越來越重,心情也逐漸沉下去。
如果在一開始,自己沒有因爲無法接受的軟弱,從客棧裏跑出去的話……
不過縱然是那樣,自己恐怕也不會見到赫連悼,無法從他的口中問出事情的原委。
一切事情,還真的是禍福相依。
程末一邊伴隨着複雜的想法,一邊向前靠攏。
後面的人被他扒拉開最初有些不高興,回頭一看是他來了,紛紛朝前面大喊道:“哎,快讓開快讓開,是陸賬房回來了啊!快點給他騰個道!”
“陸賬房回來了?”
“太好了,他總算回來了!”
“快快快,讓個地方,快讓人家去前面,別耽誤正事!”
衆人紛紛給他讓開了道路,也是方便了他向前走。可是聽他們的口氣,程末一時又摸不着頭腦。
懷着七上八下的心走到了最前面,翻開了最後的人牆,豁然開朗的視線,程末看到了妙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臺階上。
女孩精緻的容貌,像是被千般雕琢的塑像,脆弱而精美,讓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害怕多出一口氣都會傷害到她的身體。她就這樣抱着雙膝等待在這裏,彷彿自己存在於另一個空間中,時間被無限拉得如永恆般漫長,讓她始終靜止在一邊,不管是誰靠近她,也不忍心打破這一片寧靜。
最終,是她自己主動打破了這片氛圍,像是白瓷雕塑被賦予了生命,有了生機盎然的神采,妙從抱着的膝蓋上擡起頭,望着程末雙眼變成了彎彎的淺月,靈動的可愛。
“你回來了。”她輕聲說。
程末正色後,微微露出了一些笑意,“對不起,讓你等了太久。”
這種氛圍很奇怪,他們明明沒有認識太久,卻像是已經熟悉得直到地老天荒。而對程末來說,這感覺宛如是自己從外面撿到了一隻貓帶回家,一日他回來晚了,就看到那隻貓等待在大門口,還在用雪白的爪子整理自己的毛髮,乖巧而耐心。
他甚至懷疑這女孩對他是不是已經有了依戀之情。
等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大門外不知是誰已經搬來了好幾塊木板試圖擋住裏面,而明堂中也早已被打掃乾淨,屍體被運出不知去向,至於血跡也都被擦乾。
“這些都是大家做的,幫我把這裏打掃好了。”妙說:“我本想在你回來之前把這裏清掃乾淨,四周的人看到了就都過來幫我,他們都是好人。”
妙看待世界的眼光,永遠只有“好”這麼天真。
“是啊,陸賬房,這怎麼回事,是不是又有人來鬧事了!”旁邊的一個人拿着擀麪杖站在了程末眼前,程末認出了他就是隔壁開面館的張掌櫃。
張掌櫃繼續說:“黃掌櫃的爲人厚道,但就是因爲太厚道了,得罪的小人太多,以前就是這樣,動不動有人來鬧事,這次是不是又有人來了?要真是這樣陸賬房你也不用推辭,只要和我們說一聲,別說今天幫你妹妹打掃客棧,下一次我們也保管讓他們有來無回!”
“是啊,向他們這麼上門欺負人,太可氣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敢這樣,就是明擺着欺負人,而且不把咱們這街坊四鄰放在眼裏!”
“沒錯,下一次也得像這樣,讓他們都得留下,一個人也走不了!”
“沒錯,而且不能讓陸賬房一個人出力!”
“對!”
“對!”
四面不知爲何,開始羣情激奮起來,而且從一開始似乎並沒有人煽風點火,他們就自顧自地開始激動。
“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言歸尷尬地說:“這叫怎麼回事啊,他們還不知天高地厚地在這湊熱鬧,手裏拿的什麼瓶瓶罐罐、鍋碗瓢盆就當自己是高手了,真要是下次再來一趟,我看他們各個都得嚇得先逃命。”
這個程末有不同意見,這些附近的生意人、手藝人,看似在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實際上受到中域的風氣影響,都還會各自在閒暇時間修煉,也頗有心得。不管他們中是賣面的、賣元宵的、打首飾的……
就在此時,人羣中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影,他穿的髒兮兮的衣服破爛不堪,指着如歸客棧的大門語無倫次地說:“有鬼!我說了吧,這裏有鬼!”一邊說還一邊指着程末道:“就是他找來的鬼,我說了很多次了你們還不信!鬼會把我們都害死的!”
“這瘋子老六又跑到這來了,誰快點把他轟走!”街坊四鄰早就認識了這個人,被稱爲老六的瘋子平時就遊蕩在整條街市中靠他人施捨度日,每天瘋瘋癲癲,沒人真的那他的話當一回事。
兩個人走過來想要把他強行扭走,可是瘋子就是比常人力氣大,那兩個人花了半天勁才拽的動他。
瘋子老六一邊掙扎,猛然間看到了程末身邊的妙,忽然又不顧一切地大喊着:“死了!死了,都活不長了!從那小姑娘開始,她活不長了!”
程末忽然屈指一彈,一道銳風凝若實體,像一顆沉重的石子般打到了瘋子老六的人中上。
瘋子立刻昏了過去,也不再發出聲音。
程末對四周的人拱手說:“多謝各位街坊仗義出手,不過剛剛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我妹妹還要休息,客棧也需要重新打掃一下,也就不多留各位了。改天若有機會,定然會設下宴席款待各位,答謝今日之恩。”
三言兩語,程末將這些人一一勸回家後,也帶着秒回到了後院。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爲這是大門被破後唯一還能保持安靜的地方。
“對不起,陸。”妙忽然說。
“爲什麼道歉?”程末反問。
“你不想讓人看到你的那副樣子吧,可是我卻走了出來。”妙說:“我懂得,以前我肚子痛的時候,也不希望被爺爺奶奶發現,如果被他們看到了,他們就會很擔憂,很難過。陸也是這麼想的吧。”
程末無言。
“不過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妙繼續說:“反而陸要是有什麼需要,你可以找我,我也想幫你的忙。”
天真的話語,流入程末的耳中,沉雜在心間,泛起了一股五味的苦澀。
他想要伸手,哪怕去觸碰一下這個天真的孩童。
“叮鈴鈴——”
鈴鐺的聲音,從一個角落中突兀的出現。
那是暗龍之中,再度迎來了造訪者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