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二十二:人不見,水空流
    “陸走了這麼遠的路途,就不會累嗎?”

    “這幾天都沒看到你睡覺,你是不是真的不需要睡啊。”

    “你對這裏的道路都很熟悉,是不是以前也來過這裏?”

    “比這更遠的地方,陸也去過嗎?我聽說在我以前生活的外面,還有更好玩的事情。”

    一路上,妙就像是嘰嘰喳喳的麻雀,圍繞着程末歡呼雀躍地蹦跳着。從她的臉上,浮現着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歡快與輕鬆。她一隻手拿着程末買給她的風車,對於這個一吹風就能滴溜溜轉的玩具,她表現得十分新奇,拿着它不斷跑動着,試圖以此吹出更大的風,讓它轉的更快。

    程末望着她繞着自己跑來跑去,淡漠的面龐出現了一絲罕見的柔和。

    “好吧,讓我捋捋,這件事真的有些亂。”言歸即便到了今日,好像還無法接受這件事,從頭開始道:“現在的情況是,妙原本的爺爺奶奶早就去世了,然後她身上還藏着妖族的傳承,依氏一族對她虎視眈眈。至於赫連氏,更是在找機會,隨時可能出手,而且上述兩撥人,根本不會在意她的死活。然後現在唯一能保護她的人,就只剩下你一個,完了你還要把她送回去,而且她原本的家裏,已經被大火燒成了灰燼!”

    說到了這裏,言歸氣呼呼地道:“我說程末,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也不想。”程末理所應當地道。

    言歸一愣,“這算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也就是字面意思。”程末道:“提出這個要求的是她,而不是我,我只是按照她的意思,送她回家。”

    “她這麼大的孩子,又懂什麼?哪裏知道她現在其實無家可歸了?難道她自己說要尋死,你也聽她的?”言歸道:“這不像你的作風啊,程末。”

    “我的作風,從來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累了。”程末道:“我本來只是想去爲了一份願力拜訪仙人,陰差陽錯,又把她帶了回來,之後卻又牽扯到那麼多事情,每一件都十分棘手。難道這些就是我想要的嗎?你在這裏說的這麼輕鬆,現在不如給我指條明路,告訴我怎麼做纔好?”

    “也的確是個麻煩事。”言歸也認可程末的看法,忍不住說:“這女孩估摸是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依氏一族作爲盛放族羣傳承的工具。然而之後卻出了別的變故,導致依氏一族弄丟了她。而後機緣巧合,她又被山上那對修士老夫婦撿到並收養,一直過了這麼多年老夫婦去世,依氏一族也重新找到了她,想要收回他們的傳承。當然,這也引來了他們的死對頭赫連氏的覬覦,現在來看,山上的那把火肯定是赫連瑜放的,他們什麼也找不到又擔心有所疏漏,就索性將整個山頂付之一炬,然而妙還是被你發現並撿了回來。”

    從言歸的描述,也能看出此事的非同小可,牽涉到翠羽山的方方面面,一個處理不好,又會給他們帶來無窮麻煩。

    在路途前面奔跑的妙,忽然一個踉蹌摔倒了。

    程末飛快趕了上去扶起她說:“沒事吧?”

    “沒事,”妙的氣色卻並不太好,又拿出了那個小瓶,倒出了一枚丹藥服下。

    程末注視着她的舉動,問:“這種藥,你吃了多久了?”

    “從我記事起就在吃藥。”妙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說:“爺爺奶奶說我天生身子骨弱,總會昏倒,所以給了我這些‘鎮陽丹’,每次不舒服都喫一枚。雖然一直藥不離手,爺爺和我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是常人也得喫飯、也得喝水和呼吸,爲了活着都要做一些必須的事情,我只不過比他們多做一件罷了。”

    “嗯。”程末無言,只能如此迴應。

    他可以感覺到,一枚丹藥被秒喫下後,原本她體內準備暴動的元氣,立刻被壓制了下來,就像已經被馴服。

    可程末知道,這只是一時的假象,就像一個殘破的氣球只要一直在充氣,哪怕有辦法維持它保持平衡,然而到了最後,它還會毫不猶豫地爆炸。

    ……

    他們又一次來到了山中的那個村莊,上一次的動盪似乎已經隨之遠去,當地人恢復了往常的生活,一派寧靜的樣子。

    因爲天色已晚,妙又很累了,程末決定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上山。尋找好住宿的地方後,程末出去買了些喫的,回來後發現妙坐在桌子旁,正用一根筆在紙上圖畫着什麼。

    “你在畫畫嗎?”程末走上前詢問,看到妙在紙上畫了一座山的樣子,可是總是畫的很圓潤,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幾個放大的土包。

    “不是這麼畫的。”程末一邊說着,接過了妙的筆,順着她筆觸的方向增添了些線條,一座巍峨的大山就被他勾勒出了輪廓,緊跟着還有環繞着山的流水、山下的瀑布。

    妙歡喜地說:“陸,你畫的真好,比我畫的要好多了!”

    “你平時也喜歡畫畫嗎?”程末問。

    “嗯,”妙點頭說:“你在紙上畫的又是什麼地方?就是現在這座山嗎?”

    “不是。”

    “那是別的地方?”

    “也不是。”程末搖頭,道:“只不過是我想象出來的地點,順手畫出來罷了。”

    “那陸你一定是去過很多地方,才能畫出來這樣的畫了。”妙說:“去過那麼多地方,想必你很高興吧。”

    “並沒有,”程末回答道:“只讓我覺得麻煩?”

    “麻煩?”

    “嗯,其實我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程末淡淡地說。

    喫過晚飯,妙躺在牀上,側身背對着程末。

    程末坐在牀邊,忽然聽到女孩說:“陸,你不來睡覺嗎?”

    “我不困。”

    “可我從沒見你睡過覺。”妙的聲音飄了過來,帶着孩童特有的輕柔,“爺爺說,一個人總不睡覺,會生病的。”

    “我不會生病,你安心睡好了。”程末回答。

    “你總不睡覺,是有事情要去做嗎?”妙說:“如果我醒來,看不到你怎麼辦?”

    “你會看到我的,只要你安心睡覺、不要亂跑,不管你什麼時候醒來,你都能看到我。”程末像是給了她一個承諾。

    “一定?”

    “一定。”

    “嗯,那我睡了。”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妙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房間的油燈上火光搖曳,燈油在不經意中隨着時間消耗。程末坐在牀邊,聽到了女孩平穩的呼吸聲,慢慢轉過身。

    瞳孔中倒映出女孩纖細的身體,蜷縮在一起,像是一隻小貓一樣,睡着了還在倚靠着什麼,以此才能讓自己安心。

    程末審視着這樣的她,默不作聲。

    忽然間,兩刃劍出現在他的左手中。

    兩邊的鋒刃,一面倒映着他蒼白的面孔,一面倒映着妙熟睡的身影。

    “你要做什麼?”言歸喫驚道。

    答案不言自明。

    到此爲止吧,已經夠了。

    程末在心中說服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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