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欲罪封尊 >三十:銀花綻放盡落
    “我們晚飯還有棉雲糖嗎?”

    “你已經吃了五份了,實在太多了。糖喫多了對小孩子牙齒不好。”

    “可是真的很好喫啊,陸不是也吃了很多嗎。”

    “但那是在泯江上纔有的,我們現在已經過了泯江,正往下游走。”

    “那我們還可以回去啊,飛雲澗的漂流船也很有意思呢。”

    “飛雲澗來回你也玩了六次了,那裏太刺激了,對小孩子的身心不好。”

    “主要從那裏坐船下來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兩岸的景色每一次我都看不清,沒法在紙上畫完全。”

    “那就大概畫個樣子就行了,總之是不允許再去坐了,實在太危險了。”

    “呵呵,陸現在的樣子,和飛雲澗上我們遇到的那個父親一樣呢,對自己的兒子反覆叮囑。”

    “你要是肯聽我的話,我也燒高香了。”

    “我一定聽你的,今晚我們住哪?”

    “下溪鎮,泯江下游的小鎮子。”

    “這裏有煙花嗎?”

    “不是煙花,但,是更豔麗的表演。”

    程末帶着妙一路向西,越過北海崇山,進入到一片盆地後,順着湍急的泯江一路向下,沿途見識到許多壯麗景色。流水處於深澗峽谷之中,奔騰千里而下,着實讓人感慨壯觀。即便程末是從廣闊北域而來,至今也見識了不少奇景,面對如此險峻之美,也不由得感慨之前見識過的種種,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一些。

    最爲興奮的,當然還是妙這個女孩。她真的像第一次飛出家門的小鳥一般,一經自由,歡快的天性也就徹底釋放了出來。一路上嘰嘰喳喳的,每經過一個地方,都要好好遊玩一陣,纔會罷休。妙對什麼都感覺到好奇,碰到新奇的東西,總也會試一試,程末見她喜歡那些東西,在她願意的時候,也就都買了下來,送給她做禮物。機括的小水車、會自己動的玩偶、能收錄聲音的音樂盒、還有能記錄場景的水晶球,每一樣玩具,都讓女孩心滿意足。女孩子性情還很討喜,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和那些商家搞好關係,十分讓人喜愛。也是拜這點所賜,程末從那些商戶老闆中,平白拿了很多優惠的折扣。

    “長得可愛就是討喜啊,別的說什麼都沒用,像是你,雖然也算是個模樣周正,但冷着一張臉,別人一看,就不敢靠近了,別說給你打折,能做你生意就不錯了。”言歸不忘揶揄程末。

    此時他們坐在一艘舫船上,和飛雲澗上的漂流船不同,這種船專門爲了拉客而建造,十分寬大,速度也較爲緩慢,坐在上面讓人會覺得很舒適。而且船上還有頂棚,專門遮擋上空,要知道他們此時是泛舟于山澗當中,崇山峻嶺上,是不是會掉下來什麼東西。

    像是此時,山中霧氣濃重,飄下了小雨,淅瀝瀝落在船篷上,打落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應和着心跳的節奏,撫平人心的安寧。

    妙就坐在程末身邊,拿着她的畫冊時而寫寫畫畫着。她似乎是畫好了,示意給程末看,說:“看我這次畫的,是不是差不多了?”

    畫面中,是一條小船,緩慢行進在山間溪流中,和他們此刻如出一轍。

    自從出來後,妙的畫卷還是沒有放下,按她的說法,要把聽爺爺奶奶講的那些景象,重新也再畫一遍。畢竟以往只是聽他人所說,景色如何,全靠自己想象。如今親眼見識了一遍,自然也要把真實的景象描繪出來。

    程末點了點頭,說:“畫的很好,比你以前畫的更漂亮,不過爲什麼只有山谷和船,卻沒有畫人?”

    實景當中,除了船外,船上還有坐船的這二人以及別的過客,不知爲何,女孩只畫景色,人物卻是一個也沒有。

    妙的臉色黯淡了下,很快恢復正常,說:“我不會畫人。”

    程末不置可否。

    舫船的速度逐漸變慢,聽到船後的艄公大喊了一聲:“各位,下溪鎮到了!”

    隨着他這一聲吆喝,船穿透江面厚重的濃霧,靠近了一處狹窄碼頭。碼頭上已有很多人來人往,船靠岸的時候,船上游人紛紛站起身,嘈雜着向下走去。

    小鎮內張燈結綵,一片節日內的景象。二人走在街道上,妙不住回頭望着那連串用風箏升起的燈籠,一串串燈火連在一起,飛舞在半空中,將絢爛鋪滿了蒼穹。喧譁的熱鬧,比一些商業重鎮,也不遜色多少。

    “真是,太美了。”妙讚歎說:“我從沒見過這景象,也沒見過這麼多人。陸,陸?”

    她回過頭來,卻已見不到程末的身影,不免有些慌亂,又大聲的叫了出來,“陸,你在哪!”

    “給你這個。”程末忽然出現在她的身邊,遞給了她穿在木簽上的一大串東西。自己手上也拿着一樣的東西,程末大大咬了一口,說:“你不是早想喫這個嗎?我剛去給你買來。”

    “這是什麼?”妙見到他才安心了一些,用手接過來後疑惑地問。

    “下溪鎮的酥糖,沒有用果仁,而是用牛奶把空氣衝了進去,也能保持酥嫩。”程末讓妙也試一試。

    妙跟着程末所言試探性咬了一小口,立刻欣喜地說:“和爺爺說的一樣,這個真好喫!”

    程末淡然一笑,忽然見到一羣人像是約定好一般,朝着街市的一角蜂蛹而去。

    “那裏怎麼了?”妙好奇道。

    程末道:“看時辰,應該是表演到了,走,我們也去看看。”

    “什麼表演?”妙問。

    “你心心念唸的煙花,不對,應該叫——火樹銀花1。”程末頗爲神祕地道。

    人羣聚集處,盡頭是一堵古稱土牆,不知在這裏佇立了多少年月,牆上充滿了斑駁,還有無數灰黑的痕跡。在城牆前面單獨開闢了一個廣場,廣場前燈火璀璨,場中卻沒有一盞光芒,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一個匠人早就靜候在那裏,面對着一個火爐,爐子裏面是燒紅的鐵液,熔融的狀態,還在爐子裏不斷翻滾。整個場面極有儀式感,奇特的場景中,四下裏的人都是帶着期待,望着那匠人的方向。

    “他要做什麼?”妙和程末站在一起,詢問道。

    程末還沒說話,那個匠人就走上前,用一把巨大的木勺,從火爐中舀了一勺融化的鐵水,猛然向着土城牆上潑了出去。

    剎那的光輝,如天上星斗,璀璨奪目。灑出的火星,在場中劃出曼妙的軌跡,撞到了城牆上,遽然炸散,是星河流轉,也似鐵樹之上,萬千火花,同時盛開。

    匠人一勺跟着一勺,將銀花不斷潑灑出來,比煙火更爲盛大的景象,就綻放在身邊各處。四下裏響起了無數人的讚歎聲,妙小小的眼睛望着這一處美景,也不由得看呆了。

    程末忽然響起了一首詩,低低吟誦說:

    “火樹銀花起夜煙,驂驔朱幰競駢闐。

    一千戶外開金鎖,十二里中然玉蓮。

    何日行宮祠太一,誰從摩詰問諸天。

    歌臺且喜宜正月,柳岸今年勝去年。”

    卻沒有哪一日,他會覺得有一首詩,和眼前的景象如此應和。

    表演結束後,程末帶着意猶未盡的妙,回到了住宿的客棧裏。

    “謝謝你,陸。”妙坐在牀沿,晃動着兩個小腳,“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東西。”

    “你開心就好。”

    “陸以前見過這種表演嗎?”妙好奇地問,“感覺你一直很平靜,什麼也見怪不怪了了一樣。”

    “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和以往相比,或許是經歷的別的事太多吧。”程末心說自己經歷過的許多事都比這要兇險精彩,眼下這點又算什麼。

    妙立刻來了興致,道:“那你能和我說一下,你以前去過哪些地方,經歷過什麼嗎?除了爺爺奶奶之外,我還從沒聽別人說過這些呢。”

    程末一愣,也不想掃她的興,想了想之後,打算撿一些不太重要、也比較有趣的故事和她說。

    他是站在客棧房間的窗戶旁,大開的窗子,能看到外面的街市。

    此時天色已晚,外面人影稀少。

    程末無意中看到了外面一件事,目光一閃。

    他對妙大聲說:“在這裏等我,不要出去!”

    縱身從窗口一躍而下。

    黑寂的街道兩旁,所有的店鋪都已歇業,燈火關閉,唯有用風箏吊起的那一串燈籠,還在天上閃耀着光芒。

    他的視線在四下尋找。

    忽然。

    “你們玩的很開心啊,就像一對真的兄妹一般,出來遊山玩水。”

    一個黑影,出現在程末背後。

    程末凌空一躍,飛起一腳正踢在對方胸膛,將其狠狠踩在了地上。

    居高臨下,望着那張早已熟悉不過的面龐,他冷冷說:“你居然還敢跟過來!”

    “怎麼不敢?”大鐵匠不動聲色地說:“是我把你拉下水的,自然有義務替你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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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1:靈感來源於現實中的打樹花,是流傳於河北一帶的祭祀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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