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有無數暗中的目光,開始將注意力投入到初洵天的晉陵宗大門前,試圖穿過那不可逾越的障壁,窺視裏面的內情。
現在,程末就在晉陵宗的庇護下,閉門不出,躲避着一切的關注。畢竟,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好奇,還有很多麻煩想要找上他。
比方說,此時堵在晉陵宗門口前的齊景門弟子,此時紛紛義憤填膺。
“將程末賊子交出來!”一個辛家的子弟義憤填膺,他的雙眼血紅,憤怒之情一目瞭然。
“沒錯!”
“就算是晉陵宗之強,也不能蠻不講理!”
“沒錯,再說晉陵宗固然強,我們齊景門就怕嗎?”
“將程末賊子交出來!”
“要是不交,我們就一直堵在這裏!我倒要看看,中域名門到底能庇護一個無名賊子到什麼程度,看看竇家是不是真的就不講理了!”
他們聲勢浩大,顯然平日之中,就極爲愛戴端木莫賦這個大師兄。
不過給他們迴應的,卻不是來安撫他們的晉陵宗長老,或者是對他們冒犯而一腔熱血的晉陵宗弟子想要維護宗門榮譽。
他們面前,只有一堵封死的大門,晉陵宗宗主竇曄下令,緊閉宗門,沒有命令下,誰也不得隨意開門出入,直接來了個眼不見爲淨。
“他們在這堵門了七天,也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卿諾聽着外面不曾停下的叫罵聲,忍不住道:“真是有耐心。”
“真是受不了!”軫武怒道:“憑什麼咱們要受這個氣!讓我出去,把他們都趕走!”
“別意氣用事!”叔嘉喝止了他,道:“你們別想違抗宗主的命令。”
軫武也只不過是說說,此刻被叔嘉這麼一說,也就嘀咕了幾下,不再言語。
“程兄現在還好嗎?”叔嘉想了想,問道。
“他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沒出來。”辛雅樂有些擔憂地說:“都好幾天了,不喫不喝。”
程末爲了她殺死了端木莫賦,在齊景門,辛雅樂已經待不下去。好在叔嘉等人願意收留現在的她,而且端木莫賦已死,她也就徹底自由了。
“可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衛如嬗一直在思考解決的方式,“他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
“他還在房間,就好。”叔嘉反而放心了一些,說:“我們現在去看看他。”
小徑之中,用鵝卵石鋪成的道路,幽深之中,兩旁栽滿了各種花卉,此時紛紛微微吐露着嬌嫩的花苞。
在最深處的一個門戶前,死死關閉的門外,已經站了幾個人。
“程末,你出來好不好!”雪輕靈一直在敲門,頗爲不滿地說:“你一直把自己關在裏面,又像什麼樣子!”
裏面一聲不出。
“你不是一直不喜歡逃避,一直在說有事情就要解決嗎!爲什麼現在事到臨頭,你自己卻躲起來了!”雪輕靈的呵斥中,帶着深深的疑惑,還有無奈。
“雪姑娘,你也彆着急。”叔嘉帶着人走了過來,勸慰了一下後,道:“他,還是不出來嗎?”
“他一直在裏面。”季初見守在門口,像是一個看門人。
“嗯,”叔嘉點了點頭,又發現少了一個人,“紅煜姑娘呢?”
“她離開了,沒說做什麼去了。”雪輕靈有些不滿地說:“誰知道她去哪了,要是有本事,直接去把門口那些人都殺了纔好!”
“雪姑娘,你也彆着急,大家都很擔心程兄。”叔嘉說完後,想了想,道:“我,還有一個辦法。”
“你要做什麼?”卿諾隱約有所猜測。
“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是這一次的繫鈴人,卻並不是程兄。”叔嘉微微點頭。
晉陵宗內,重疊的宮殿,彷彿迷宮般,金色的雕欄,還有深藍色的琉璃瓦一層層碼在房檐之上,如烏雲掩赤日。叔嘉在這般迷徑中徘徊許久,才走到最後的目的地。
花園裏,竇曄站在金魚池旁,在逗弄着裏面的魚羣。金色的游魚反覆遊蕩,時而聚在一起,如花團錦簇。在竇曄抓起一把魚食仍在池塘裏後,這些金魚都湊在了一起,不斷爭搶着。
叔嘉輕咳了一聲,用拿在手中的罈子在池塘邊的護欄上輕輕磕了一下,“篤”得一聲,才讓竇曄擡起頭來。
“你來了。”竇曄很快看到了叔嘉手上的罈子,眼睛不由得一亮。
“新釀的桃花酒,要不要喝一點。”叔嘉道。
“好啊。”竇曄一把將手上的魚食全扔在了池塘中,“你我可是很久沒在一起喝酒了。”
花間樹下,桃花池旁,新鮮的桃花佳釀芬芳撲鼻,喝了一口,覺得微微辣,嚥下後順着喉嚨留下,柔順的感覺,讓人流連忘返。
“竇連兄呢?”叔嘉見左右都見不到他。
“讓我罰去閉關思過了。”竇曄又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給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倒滿,“他這次的表現,我很不滿意。輸了招式還好,要是輸了人,那可是不能容許。”
叔嘉點頭,又和竇曄碰了次杯。
“外面的人,還在嗎?”竇曄忽然主動提及了這件事。
“一直沒有離開。”叔嘉道。
“看來這次你那個朋友鬧出來的禍端,還真的不小啊。”竇曄微微一笑,“被人堵住了晉陵宗的大門,這可是除了翠羽山妖族外,沒人再做到的事情。”
“是啊,”叔嘉說:“不過他們都是齊景門的人、是靈央天的人,可沒一個是晉陵宗、初洵天的。”
“的確。”竇曄點了點頭,“只有齊景門的人,而且辛配生本身,甚至都不在列。”
“因爲整場決鬥,是你們允許的。”叔嘉說:“是你們的授意,才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這纔是叔嘉所說的“繫鈴人”,如果沒有竇曄在當時的許可,不管程末怎麼堅持,他也不可能和端木莫賦對戰。
不過,叔嘉忍不住多想了一下。
難道程末是猜準了竇曄一定會容許他這麼做,才堅持要那樣嗎。
“所以,我就要爲整場決鬥收尾嗎,”竇曄笑道,彷彿從一開始就知道叔嘉的來意。
“程末是公開的場面下堂堂正正擊敗了端木莫賦,如果這也要被人質疑,竇叔你作爲發起者的威嚴,難道就不會被冒犯?”叔嘉道:“而且對這個結果,你們本來就允許了——現在不滿的,也僅僅只有齊景門的人。”
從一開始,叔嘉就釐清了其中的利害。雖然和程末在一起時,常常會將一切交給對方判斷。但他自己,也毫無疑問是個思維縝密的人。
他早已猜到,在竇曄的打算中,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而對方或許就是在等待着,讓他主動來找自己。
叔嘉如此想。
“你這說的,好像是我授意了讓他殺死端木莫賦一樣。”竇曄不着痕跡地笑了一下。
“或許,竇叔你早就想到了,這場決鬥不論結果如何,對你都沒有壞處。”叔嘉別有深意地說。
竇曄道:“你似乎猜測到了我的心思一樣。”
“不敢,只是在想,你有能力,又爲什麼不給它一個更好的結果。”叔嘉說。
酒杯雙雙放下,桃花垂落,飄在了酒杯上。
竇曄忽然又道:“不過,你說了這麼多,都是爲了他着想,不妨也爲我考慮一下。如果我出這個頭,又有什麼好處?”
“收下一個能夠殺死端木莫賦的年輕後輩,這本身不算好處嗎?更何況他的境界,還不過是通源七紋。”叔嘉將酒杯放了下來。
竇曄默然片刻,忽然笑了出來。
“好啊,我也是被你說服了。”竇曄道:“你去把他叫來,有些事情,不問問當事人的意思,我們在這裏自作主張,也是毫無意義。”
“好!”叔嘉欣喜道,馬上跑回了程末所在的房門前。
“程兄,你快點出來,我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叔嘉道:“不用你這麼一直躲下去。”
裏面毫無聲息。
“程兄?”叔嘉眉頭微皺。
隔着房門,感覺到裏面凝固的氣息,彷彿一片空白。
叔嘉隱約覺得不對,猛然推開了大門。
“程末!”原本守在門外的人,一股腦地涌了進去,繼而紛紛愣在了原地。
門戶內,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