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程末盤坐在地,念出法訣,喃喃自語中,山中靈氣,源源不斷從遠處飄來,與他自身離體的真元相融。彼此交匯之間,循環往復,從自身百骸內流出,又從頭頂百會穴流入,生生不息,似渾然一體,不分彼此。
自丹田之內,隱約有兩股氣息,在對碰之中,又不斷循環接觸,氣息順着他的經脈遊走,一股黑色的氣息,沖刷着如海水的波濤,隱約勾勒出一隻猛虎的模樣;而在另一團氣息當中,熾熱的氣氛,彷彿烈火的燃燒,模糊當中,一隻紅龍振翅欲飛。
自問道古境離開,他一直沒有時間像這樣安心修行。在那裏面可是收穫頗豐,沉下心來鞏固修爲,立刻能夠感覺到,真元的渾厚,再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開始瘋長,如一塊歷經時間洗禮的璞玉,越是沉澱,越顯得自身厚重。
以黑鉛水虎經和紅鉛火龍訣爲基本,他再一次重新淬鍊自身真元,黑虎和紅龍所成就的元嬰精華,一次次遊走於全身,沉澱在全身各處,如光華般的氣息,逐漸升騰起如光潔的神聖感,像是打磨後的寶玉,去掉了最後的瑕疵,只剩下無暇的圓潤完滿。
程末的黑鉛水虎經和紅鉛火龍訣已經頗有根基,更是以此進一步夯實了另一門更強的絕學——季尋悲的逆生之境。
言歸守在旁邊,暗自點頭,“你現在的修爲,已經到了通源七紋的巔峯,看來這次問道古境,的確沒有白去。按部就班,你衝擊通源八紋,應該也只是輕而易舉。”
伴隨着他的話音剛落,程末的氣息,如燭火熄滅一般,從四面各處收回到他的身上。氣息內斂,程末收回了真元,彷彿一個普通的青年,粗看上去,平平無奇,除了眉眼中的冷淡,讓人會格外注意一些。
一切歸於平靜,天地的元氣,也不再和他應和,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幻境。
“怎麼了?”言歸感覺他的樣子有些不太對,“爲什麼停了下來?”
“這麼按部就班的修行,真的有意義嗎?”程末悠悠地道,“就算我現在突破了通源八紋,再繼續積累一段時間,到了九紋、養銳境……然後呢?其他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會一成不變,等待着我按部就班地一點點變強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言歸不解,“一直以來,不是都這麼過來的嗎,那……”
“是啊,可是一直以來,如果我都是錯的呢?”程末嘆氣道:“明明就有一件常人難得的修煉聖物在我身邊,我卻一直視而不見,甚至還要假裝它不存在,現在想想,難道不是太愚蠢了嗎?”
“難道你……”言歸立刻明白了,“你是想……”
“或許一直以來,我們都錯了。”程末凝視着掌心,之後握緊了雙手,“我們把沉罪靈尊當作洪水猛獸,嚴防死守。但真正值得害怕的,其實是無法操縱力量、而又逃避的弱小的心。就算它本身非天道之物,可修士所做,也是要超脫天道之事,難道,就不能善加利用,讓它也助我一臂之力嗎?”
“你小子,不會是腦子被打傻了吧!”言歸忍不住道:“到了這個地步,你應該也十分清楚沉罪靈尊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而你居然還想着利用它,天底下可沒有火中取栗不燒手的事!”
“難道我,現在利用它,就少了嗎?”程末道:“萬界索驥圖、青襄法羅盤、融天森羅錄……我每前進一分,它給我的幫助,就多一些,而我對它的依賴,也就更深一分。到了現在,還說我離得開它,難道不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
“而且我相信,它會出現在我體內,一定是有緣由的。”程末道:“太陽東昇西落,帶來晝夜更迭;春夏秋冬,四時交替,萬物生長,也自有其道理。萬物從創生,都是帶着自己的緣由,進行繼續的發展。那麼,沉罪靈尊既然出現在我的靈臺之中,我相信,它一定也有自己的道理。而不論是探求它的根本、還是我的身世,或許到了最終,仍舊要落在它身上。那麼,也只有完全接納它,才能徹底瞭解一切。”
“你真的這麼想麼?”言歸沒有再出言反對。
“況且,我還有別的選擇嗎?”程末道:“我來尋找自己的身世,到現在不過五載,又經歷了多少事情?大鬧沉境、闖蕩大漠,本就讓我樹敵衆多。到了現在,更是因爲殺死了端木莫賦,徹底得罪了中域第一名門的齊景門。那麼到了將來,還會有什麼棘手的事情等着我?留給我的時間已然不多,而我,也只有利用一切,不顧一切強大自己,才能在絕境中尋找到一線生機。”
言歸的話,帶着一種幽深的感覺,彷彿從陰暗中飄出來的詛咒。
程末無動於衷。
“我願意接納一切結果,應該說,還有別的選擇,會比眼下更糟糕嗎?”
“好吧,”言歸忽然放輕鬆了一些,“即便是魔鬼的契約,也是有着很大的概率,能騙過魔鬼本身。你想要那麼做,那就去做好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旁邊給你壓陣,即便你要下地獄,我也能搶在閻王爺之前把你撈回來。”
“嗯!”聽着言歸這麼說,程末不由得心下一暖。
他再度運轉起真元,山嶽的氣勢,從他的身體中浮現出來。
“妙哉元始道,五靈敷真文。上開龍漢劫,煥爛三景分。十部飛天書,安鎮五帝神。靈嶽承玄宮,鬱勃吐寶雲。上有不死炁,殖牙練五仙。玉芝玄中奧,體潔自生薰。精思高靈降,交遊上帝君。”
這是五嶽真形圖的完整口訣,他打算一鼓作氣,突破到五嶽之力,再以五嶽真形圖,配合九真中經飛文的第八真法,作爲自己的第八靈紋。
有了以此爲堅實依託,他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舉動。
地脈之下,充沛的厚土元氣,如山呼海嘯般,朝着他洶涌匯聚而來,泥土的氣息,環繞着他的身軀,重重疊疊,將他層層包裹在裏面,就像是一整座山脈一般。厚實的元氣,彷彿真正的土壤。
元氣越是聚集,大地與彼此的聯繫,也就愈加緊密。自地脈之下,隱約傳來震顫的聲音,那是大地的節奏,在與他產生了共鳴。
“地脈之本,五嶽聯結!”程末的一句話中,四周陡然發生了變化。
包裹着他的厚實地脈元氣,如火焰般裂解,層層投入他的體內,沉澱在眉心靈臺之中。經脈之上,驟然爆發出一陣明耀之光,順着全身百骸,勾勒出一條條山脈的趨勢,從原本的四嶽之上,第五座山峯,若隱若現,最終徹底成形!
五嶽俱在,山脈相連,震動着轟鳴的聲勢,激昂大地之下亙古的底蘊。程末的身軀,此刻徹底和大地渾然一體,如同他本身就是地脈的延伸,依託於大地之本,堅實而無可撼動。遠處的地平線上,傳來了地鳴風聲的呼嘯,像是在爲他歡欣鼓舞。
“第八真法,含景大神,來坐膽中。身披錦衣,頭戴紫冠。左佩神光,右帶玉真。口吐五氣,養膽強魂。和精寶血,理液固身。使我上升,得爲飛仙。”程末立刻再度運轉九真中經飛文,以五嶽真形圖爲依託,在廣界鐘上,不斷刻印着自己的力量。地脈的元氣,很快就在厚實的鐘體上刻出了新的一道靈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現在,”可程末知道,這一切還不是結束。他將自己的心神,全身心投入到靈臺的世界當中,面對着精神海上,那一個黑色的巨大靈尊之體。靈臺世界,隨着他修爲的精深,早已愈發寬闊,地面在得到了厚土元氣的淬鍊,彷彿真的大地一般堅實。而在精神之海中,金色的海水泛起滔滔浪花,觸及着這片世界寬廣的源頭。
而唯有那黑色的巨尊,一動不動,也毫無改變,似乎與時間永恆。
程末走到了它的面前,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可是它似乎對自己,一直無動於衷。
情況,或許要從眼前開始,發生變化了。
程末伸出一隻手,觸碰到了它。
“你我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現在,我願用罪孽的代價,哪怕去換取虛僞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