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裏傳來的水聲傳進了法清耳內。
入目之處，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整個第二層，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
法清能夠感覺到，這並不是如同第一層一般的幻覺，而是真實的場景。
默默閉上雙眼，夜能視物並不是絕對的，在沒有任何光亮反射的情況下，他目前的修爲還不足以完全無視外界因素。
但解決的方法很簡單。
當——
一聲沉悶厚重的鐘鳴從法清體內悠悠響起。
一襲淡金色的袈裟從法清體表浮現，袈裟紋絡縱橫、符文密佈，綻放着璀璨卻不刺目的金光。
許久未曾用過的法術，金剛不壞。
或者說，是受黑蓮影響、由金剛法身轉化而成的，淡金色袈裟。
霎時間！
本來沒有亮光的第二層被照耀出一片通明。
然而這偌大的石塔二層中間，本該同一層一樣矗立着神像的位置，現在只有一片土跡尚新的痕記。
左右兩邊是一羣身穿僧衣的大和尚，或躺或臥、或立或坐，姿勢不一。
然而相同的是，他們已經全部失去了氣息，表情普遍一副坦然堅毅之色。
普字輩的衆僧。
砰！
法清心中猛地一跳，剎那間打了個突突。
強行維持着內心的冷靜，微微抿起嘴，目光急促的環視了一圈！
呼——
略微有些放鬆的吐了口氣。
雖然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但好在沒有他的師傅普濟。
除此之外，更發現這些師叔師伯輩的大和尚死了估計已有一段時間，肢體僵硬，渾身冰冷。
連常年修煉大梵般若所鑄的金身，都難以將這些跡象掩去，恐怕少說也死了有半年以上了。
默默雙手合十，對着這些往日師長行了一禮。
腳步一轉，身形迅速消失在第二層中。
法清的心，似乎開始亂了。
……
“幽姨，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須彌山外的某處山谷內，碧瑤坐在一塊巨石上搖晃着雙腿，嬌嫩的玉手把玩着玲瓏精緻的合歡鈴，在光潔的皎月下有些出神的望着夜空，口中無意識地問了一句。
“唉——”
心中頗爲無奈地微微嘆了口氣，幽姬魅影一閃，出現在巨石之上。
婀娜的身影在皎潔的月光下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丑時未到，你一個時辰前已經問過我了。”
“碧瑤，靜下心。”
“嘻嘻——”
碧瑤笑靨如花的扭過頭，清麗無雙的容顏在月光下增添幾分清冷。
“幽姨，我——唔——”
話說到一半，碧瑤聲音突然一頓，柳眉微皺。
一股不祥之感，莫名從心底浮現。
止住了話語，碧瑤站起身，怔怔望着遠處聳入雲端的須彌山。
兩道倩影在月光下交相輝映。
淡綠色的衣衫在夜風吹動下微微搖曳，似乎在昭示着衣衫主人心中的不安。
……
嘭！
渾身綻放着金光的法清連推開的時間都不想等，一拳轟碎了第三層的大門！
一陣細微的誦經聲在剎那間傳入耳畔，又在瞬間停住！
三個面容蒼老的老和尚，睜開眼看向來人。
“法清？！”
一聲驚呼，驚動了剩下的三個沒睜眼的老僧。
六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有的法清曾見過，有的則面生得很。
這是天音寺的底蘊，其中的四個乃是寺內的核心長老，個個修爲都在鐘鳴五響之境，對應着青雲門上清境的四至六層。
但另外兩個，法清記得只是普通長老纔對，爲何現在與這四位同處一層？
還未等法清多想，眼前的老僧已然出聲。
“法清你……呃……你……”
認識法清的一名老僧原本目光有些振奮和激動，剛一開口，忽然注意到法清與以前的容貌不同之處，盯着法清的眉心，目光有些遲疑起來。
然而法清現在沒興趣跟他們解釋這些，左右掃了兩眼，心中有些失望，耐着性子走上前行了一禮。
“普慧師伯，可曾見到弟子的師父普濟？”
“這……”
聞言，那法號普慧的老僧神情一頓，與其餘五人對視一眼，目光突然有些後知後覺般的瞭然。
“原來如此，怪不得突然將普濟師弟帶走。”
六人心中同時冒出這句話。
坐在法清左側的老僧頓時生出一股怒意，聲音響若洪鐘。
“哼！普濟師弟原本與我們在一起，一個時辰前卻被法相那畜生帶走了！”
“怪不得他突然帶走普濟師弟，怕是已經知道你回寺，故意將普濟師弟單獨關押！”
說到這裏，這老僧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那法相入魔之後法力極爲詭異，連自己這未曾隨方丈前往青雲山、身上沒有傷勢的和尚都難以抵擋，爲何會顧忌修煉時間更爲短暫的法清？
其餘幾人也同時發現了不對，擡起眼看着法清，目光綻發出些許靈光。
然而此時他們才發現，自己等人竟然看不透法清的修爲了。
“法清，你這幾年……”
“幾位師伯。”
一聲清喝，聲音不大，卻打斷了老和尚們的話。
法清不知何時，目光已經完全淡漠下來，一朵虛幻的黑蓮在瞳孔中若隱若現，臉上不知不覺浮現了一層黑氣，神情顯得極爲冰冷。
“不知道法相師兄，帶弟子的師父去哪了？”
語氣平緩，卻讓人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冷意。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出現在幾個老和尚的心中。
在這一剎那間，老和尚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四下眼神交匯一番，目光復雜。
旋即，第一個開口的普慧似乎心神十分疲憊地嘆了口氣。
“去上一層了。”
“具體帶到哪裏，我們也不知。”
“……”
法清藏身在陰影處，身上的淡金色袈裟愈發明亮，但光芒卻截然相反的黯淡起來。
一股至深的魔意，悄然在袈裟上出現。
“多謝師伯相告。”
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法清再度施了一禮，目光看向第四層中間的神像。
又變回了八手四頭的形狀，四個頭顱面對微笑，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彷彿在正對着它。
下一刻，法清留在原地的殘影消散。
那具不知作何作用的神像猶如蒸發一般，變成了一地粉末。
法清的身影，消失在前往第四層的石梯中。
幾個老和尚神情震驚地對視一眼。
那長期壓制他們修爲的神像竟在法清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但回過神來，想到法清剛剛詭異的神態，突然臉色露出一絲苦笑。
普慧雙手合十，面色悲苦的長嘆一聲。
“唉……阿彌陀佛……”
其餘五人似乎感同身受一般，同樣誦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