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陪我 >空教室
    遲揚帶他去了對面樓頂層盡頭的空教室。

    門上了鎖,玻璃窗壞了一扇,沒有監控,身後是大半所學校的縮影是最理想的曖昧角落。

    高二的時候他們還在這幢樓上過課,樓下是機房,那時候遲揚翹課不聽,多半就是來了這裏混時間。

    這種感覺很神奇,那個時候還完全不熟悉的人,現在已經是他的男朋友了。

    他輕車熟路地挪開那扇破舊玻璃窗,翻身躍上窗臺跳進去,繞回前面給何弈開門。空教室長久無人,燈光是統一規格的明亮,照出四下緩慢懸浮的灰塵和老舊桌椅,何弈站在光和陰影交界的位置,似乎有些不解。

    “過來,”遲揚隨手一撐桌子坐上去,向他招了招手,“偷情。”

    於是何弈看了他一眼,關上門走過來,有樣學樣地撐坐上了課桌,隔着一條過道和他對視:“是這樣補償你嗎”

    他明明坐在教室獨有的、最清淨也無所隱避的白熾燈下,眼神乾淨,說的話也坦誠,卻不知爲何無端引人遐想,“補償”二字用那種平靜的語氣說出來,都像是充滿暗示的情話。

    這裏其實很冷,放棄溫暖的教室漫無目的地來到這裏,實在不該什麼也不發生。遲揚似乎也愣了一下,更加意味深長地笑起來,躍下課桌走近兩步,在何弈不明所以的注視下站在他分開的兩腿之間,略微低頭擋住了一側的光。

    “整幢樓只有這裏亮着燈,”他說,“窗戶開着,別人一眼就能看到,這裏什麼都沒有,你想怎麼補償我”

    他有時候覺得,何弈考慮問題時候周全得與年齡不符,解決問題的思路卻又出奇直白。

    比如現在,何弈聞言只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然後輕聲說,那就把燈關了。

    這實在像極了某種暗示。

    “不用了,”遲揚的話音很輕,不知是在回答他還是自言自語,“他們看不到。”

    他擡起何弈的下巴,如他未出口的暗示那樣低下頭,親了上去動作強硬而急切,被對方三言兩語挑起了進犯欲,只想全然攫取主權。

    在他印象裏,無論交往前還是交往後,除了把人弄疼,何弈似乎從來沒有抗拒過被他親吻。這樣平靜得近乎荒謬的反應有時甚至會讓他有些不悅,帶着醋意去胡思亂想,設想如果換了別人做同樣的事,是否也能得到同樣溫和乖巧的反應。

    就像現在,不知是不是有“補償他”的前提在先,何弈似乎比以往還要順從些,略微偏過頭接受他不算溫柔的吮咬,被弄疼了也只是輕輕抽了口氣,發出一點無意識撒嬌似的嗚咽聲。胳膊環上來貼着他的肩頸,隔着冬季柔軟的衣物,依賴意味昭然。

    他的手覆在何弈的側頸,手指甚至能觸摸到對方接受親吻時喉結的滑動於是他有些惡質地抵上去,用了些力氣揉按那處脆弱突起的喉結,對方几乎是下意識做出了反應,身體一僵,不自知的潮溼吐息又重了些。

    明明只是接個吻,哪裏都乾乾淨淨,明亮又坦誠,卻彷彿陷入了最爲隱祕曖昧的角落,他的醋意、掠奪欲或是別的什麼假戲成真,似乎真有了攫取對方補償的意思。

    一站一坐,姿勢使然,他能全然掌握主動權,哪怕何弈是坐在課桌上他分明想讓他的戀人端坐在那裏,願意讓他更從容舒適甚至高他一等,卻又按捺不住在這樣的預設差距下反過來欺負他,更過分地逼他擡頭貼近,接受親吻。

    直到他嚐到彼此脣舌間緩緩散開的血氣,才終於結束了這個略嫌漫長的吻。

    “還生氣嗎”懷裏的少年擡起頭,略微拉開些距離,視線潮溼地望向他,輕聲問道。

    遲揚一愣,擡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似乎有些無奈,又忍不住笑起來,乖乖回答:“不生氣,哄好了。”

    何弈點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麼。

    “先回去吧,你還得寫作業呢吧,”遲揚沒讓他繼續說,手指輕輕摩挲着他的嘴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逗他,“咬破了,這可怎麼辦,回去老師該覺得你出來打架了”

    何弈大概還不知道自己被弄成了怎麼一副狼狽紅腫的樣子,垂下視線不知在看哪裏,話音還是清朗乾淨,說出的話出奇正經:“不會的,冬天嘴脣乾也正常。”

    遲揚“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懷着某些隱祕的心思樂得被人看見,伸手將他從課桌上抱下來,黏黏糊糊地藉着姿勢抱了一會,嘴上說着讓他回去自習,動作卻很誠實。

    下次還會生氣嗎,何弈輕輕問他。

    “會啊,我可小氣了,”遲揚心滿意足,聲音懶洋洋的,有些啞,說出來的話也像,“其實你看別人一眼,我都想把你帶走關起來,不讓別人發現。”

    何弈似乎是笑了一下,手臂還搭在他肩上,似乎只想貼着他:“好,那我以後看了別人就讓你親每天幾十幾百次,不累嗎”

    “擔心你自己吧,”遲揚低頭埋在他頸窩裏,嗅着蓬鬆衣物下柔軟的洗衣液味道,悶悶地回答,“怎麼可能只接吻,哥哥,成年人了思維還那麼單純呢。”

    說罷他直起身子,摸了摸何弈的頭髮,怕他再說出什麼來似的單方面終止了這個話題:“怎麼可能真喫醋,我又沒病,你該怎麼樣怎麼樣,偶爾抽空哄哄我就行了,我可好哄了,真的。”

    這話說的,怎麼像摸狗尾巴。

    何弈看了一眼教室後廢棄的掛鐘,無果,又擡起手腕來看錶,不知在想什麼,沉默片刻後伸出手,摟下他的脖頸迫使他低下來些,仰頭碰了碰他的嘴脣。

    “嗯”

    “我下去了,”何弈說,“會看別人,可能還會說話,別生氣。”

    居然還學會預支補償了。遲揚跟他對視了幾秒,還是沒忍住笑意,伸手去摸他發紅的耳朵:“寶貝,你真是”

    何弈被這個稱呼弄得有些晃神:“什麼”

    “沒什麼,去吧,我上天台抽根菸,”遲揚跟他報備行程,說罷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又低頭親了一下他的額頭,“等會兒我要看見整幢樓的人,別生氣,嗯”

    這就是明晃晃的調侃了。何弈平靜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確定這人是哄好了,便點點頭:“那我走了。”

    這天其實很冷。

    夜空晴朗,流雲緩行,連廊沒有遮擋,能看見遠處搖晃的樹影。遲揚說着去天台,卻似乎沒有走的意思,只是在何弈離開之後關了燈,少年挺拔的身影融進夜色裏,似乎有煙霧緩緩騰昇。

    何弈站在連廊盡頭,遠遠地回頭看他沒有戴眼鏡,他其實也不太看得清,只是無端覺得對方心情似乎並不好,至少不像表現出的那樣放鬆,還有餘裕來逗他玩。

    就像今天的天氣,確實晴朗,是冬日裏難得的暖陽天,到了夜裏卻還是冷,呵出的氣會凝成白霧,像是一聲凝成實質的嘆息。

    心情不好,也不會是因爲他,那大概是幾天前遲揚提過一次的、生母找上門來的事了。何弈安靜地看了一會,收回視線,轉身向教室走去他向來不是八卦的人,也很難說服自己去探究對方不願意提起的私事,哪怕那個人是遲揚,他能做的也只有找些拐彎抹角的機會,假借“補償”的由頭,並不熟練地試着安慰他。

    應該沒有發現吧。他想,如果遲揚不想在他面前吐露壓力,他還是該裝作沒有察覺的。

    他們在外面待了二十分鐘,等何弈回到教室,其實也不剩多少時間了。

    最後一節晚自習總是難熬,更遑論最後一節的最後幾十分鐘。何弈以往對此確實毫無感覺,能安靜地坐到最後一分鐘,也不介意留下來關燈關門、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然而今天也許是因爲遲揚不在或者他知道這時候遲揚在哪裏,或許還在等他居然反常地有些靜不下心。

    他寫完了英語作業,開始整理幾天前寫完的一套試卷,翻開的時候纔想起似乎有些眼熟,這好像是他說過要給遲揚講題的那一套。

    玩笑也不全是玩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遲揚是會去學的,也許不聽課,作業也確實一個字都不寫,每天多數時候都在玩手機,但至少聰明,如果想學,似乎也來得及。

    爲什麼呢遲揚說過他不想學,原因是小時候鋒芒太盛被同齡的孩子針對孤立,不得不學會了收斂,也許該算是一種創傷,以至於現在沒有人敢仇視他了,他也不想再學。

    這是遲揚自己的選擇,他也無權干擾,只是站在戀人的角度,他還是希望對方能試着學一學的,哪怕不用出類拔萃,至少能用一種符合社會期望的方式升學成長,活得輕鬆一些。

    而且現在是同學,尚且能朝夕相處,等半年後畢業了怎麼辦呢,考不上同一所大學,又不能走讀,見面的機會大概屈指可數了。

    嘗過朝夕相處的味道,被近在咫尺的擁抱慣壞了,他真的還能將就孤身一人嗎。

    何弈看着試卷角落裏的一道錯題,思緒漫無目的地緩緩遠去,又停留在某個明確的答案上指向一種略嫌越俎代庖的可能,但如果能付諸現實,他又滿心期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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