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千山記 >第31章 一擊必中
    謝尚書落衙後回府,方知曉了寧太太被轟之事。這位尚書大人倒是知道世事無常,但沒想到不過早上出門傍晚歸家,家中就已是風雲變幻。

    謝松謝柏都較其父回來的早些,父子三人聽完謝莫如是怎麼滅掉寧太太的,都有些瞠目結舌。謝尚書於內心深處重新評估了回長孫女的戰鬥值,與老妻道,“這得好生與莫如說啊,還有我們在呢,再怎麼着,也不必她擔心身家性命。”

    謝太太道,“這還用你說,我早勸過她了。”

    要說尋常內宅之事,謝尚書是很信得過妻子的,這回卻是問了句,“有用不?”謝莫如可不是個好勸的人,這個長孫女很懂得自己拿主意。

    謝太太心說,這個根本不用勸,打發了丫環婆子,把謝莫如對寧大人當初苦肉計的推測給說了。謝尚書雖是面無表情,心下聽得是津津有味,暗歎,真人傑也。

    謝太太說完後問丈夫,“寧大人當初是不是真的存了這個心?”

    謝尚書拈拈鬍鬚,意味深長,“唉,有理有理。”

    “我也覺着。”謝太太沒聽出丈夫話中深意,一味嘆道,“真看不出來,平日裏瞧着寧大人再溫雅不過的人,對自己也能下此狠手。”當初,寧大人上奏表之前,先給自己置了口棺材擱家裏,然後給寧太太寫了休書,孩子也都歸寧太太,再與家族斷絕關係,當真是孤膽忠魂,背水一戰。後來寧太太帶着孩子硬是與寧大人流放,帝都知道的人都誇寧太太不離不棄,忠貞如一,真賢妻也。倘不是謝莫如點破,謝太太怎麼都不能信那是苦肉計來着。

    謝尚書起身道,“讓莫如來書房,我好生與她說說,別叫孩子心裏不安。”

    謝太太眼瞅就是喫晚飯的時候了,道,“這急什麼,先叫她過來,有什麼事用了飯再說。”

    謝尚書嘆,“今天這飯不好喫啊。”

    謝太太只得命人把謝莫如叫過來。

    謝尚書讓謝莫憂帶着三個弟弟在松柏院喫晚飯,他帶着老妻二子連帶謝莫如去書房說話。

    到了書房,先令心腹小子在院門口守着,各自落坐後,謝尚書道,“都是骨肉至親,我就直說了。莫如,我得先謝謝你在你祖母面前給我留面子啊。”

    這就是聰明人的好處,你的好意,哪怕不說,他能明白。謝莫如淡淡,“這是應該的。”謝莫如從未小覷過謝尚書,這位祖父與她說話時都少,倒不是謝尚書偏見啥的,主要是謝尚書在家的時候都不多,有空也是去教導兒孫,孫女不在謝尚書的視野範圍以內。但,豁出命使苦肉計的寧大人如今不過正四品國子監祭酒,謝尚書沒用過啥苦肉計,長子還娶了方氏,卻早坐穩刑部第一把交椅。用事實就能知道,謝尚書的道行,起碼不比寧大人低。

    不論是揭寧太太的麪皮還是離間謝太太對寧家的感觀,原因是她與寧家反正早就是仇比海深了,根本不必留情。但,謝尚書不一樣。謝尚書是她的祖父,他們之間,有迴旋的餘地。所以,她當然要給謝尚書留面子,她不確認謝尚書想不想讓她說。畢竟,她不希望與謝尚書關係鬧僵,所以,對謝太太的話,她只說了一半。

    這是應該的。

    這種回答,簡單絕妙。

    謝莫如不是說“謝祖父贊”或是“祖父過譽”之類的話,而是直接說“這是應該的”。

    是啊,我們是祖孫,我們是骨肉至親,你當然會爲我着想,所以,纔會說“這是應該的”。

    所以說,會說話與話癆完全是兩碼事。會說話的人,簡單一句話就能讓你開心。謝尚書的確開懷,突然發現孫女戰鬥力非比尋常,而這個戰鬥值爆表的孫女對他有着善意的判斷,謝尚書是真的高興。

    謝莫如是個與衆不同的人,這個,謝尚書早就知道。謝莫如對事對物都有着自己出衆的判斷力,這個,謝尚書已經體會到了。有這樣的前提,謝莫如還能覺着他這個祖父不錯,謝尚書竟有些不勝榮幸之感。當然,謝莫如會有這樣的判斷,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謝家與謝莫如之間利益多過沖突。可,即便如此,也足夠謝尚書慶幸一回了。他是真心實意的感激老天爺,血緣賦予他們有天然的同盟,而他願意繼續將這種善意維持下去。

    謝莫如已經表示出善意,謝尚書自然亦有其風度,他微微一笑,道,“繼續說完吧,別叫你祖母聽半截,後頭的話,讓她知道一些也沒什麼。”

    謝莫如便不再客氣了,她對謝太太道,“原本,晚輩不該說長輩的事,既然祖父想告知太太,那我就代勞了。”

    謝莫如會說話時是真會說話,她看一眼謝尚書,道,“倘我沒猜錯,當初寧大人的心思,祖父應是猜到一些的。”要說當初謝尚書看不出寧大人的意圖,謝莫如是不信的。倘是當真看不出,謝家焉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收留寧氏!據說當初還有議親的意思。

    謝尚書見謝莫如果然料到了,不由輕聲一嘆,“莫如,你能看到這裏,已是相當出衆。”

    謝莫如道,“我只是不知當初寧氏生病,祖父是不是知曉?”

    謝尚書苦笑,“我也不是神仙,那時想保寧大人一命都來不及,哪有心思顧及她一個小姑娘。當時原本寧家一家要出發了,寧氏突然病了,雖說寧大人已經出具休書,與孩子們也都斷絕關係,但寧太太執意要一家人甘苦與共。寧氏突然就病的厲害,貿然上路,怕是性命難保。那時,在帝都,晉寧侯府與寧家斷絕來往,不會伸手相助,我才讓人送她到咱們家。”

    接着,謝尚書坦誠相告,“我是猜到,倘陛下親政,寧家就是天大功勞。我與寧大人本就相交多年,同年同科,當時想兩家聯姻,也是真心的。但,很快陛下賜婚,這事就沒再提過。”後頭的事,當着長子的面兒,謝尚書沒再說。

    倒是謝松道,“哪怕寧大人是苦肉計,當時滿朝文武,也只有他一人肯用這苦用計。他用苦肉計,擔了天大風險。他有功,陛下必定會賞他。你今天掃寧太太面子掃得太狠了。”

    謝莫如平靜道,“我與他家本就頗多嫌隙,原也就不必面子上裝的千好萬好。”

    謝松素來端方君子的作派,這次聽謝莫如說話卻不惱怒,略一思量,道,“也有些道理。”

    謝柏倒無所謂,說,“莫如反正年歲還小,這次的事,寧太太跟母親說一說便罷了,她不該要求見莫如。論理,她是姨娘的生母,論身份吧,又是四品誥命,且是這把年紀,當着滿屋丫環婆子給莫如賠不是,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嘛。”本來依寧太太的身份地位,這麼幹就有些逼宮的意思了,關鍵是還沒幹成,丟臉上頭還得加個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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