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咋不損我兩句兒,就渾身不得勁兒涅?”

    李槐小聲兒抱怨了一句。

    喬細妹瞪了他一眼:

    “咋?我這當孃的,說你兩句還不行?你還好意思擱這兒跟我抱屈?”

    李槐連忙否認,不敢再說。

    曹氏臉色慘白,感覺胃裏一抽一抽地,痛得她臉色慘白、冷汗淋漓。

    眼瞅着自家男人在婆婆面前節節敗退,她簡直恨不得捶他一頓。

    但這麼個慫包玩意兒,在家答應得好好的,咬死了一分錢都不會掏。

    結果真到了喬細妹跟前,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三句兩句,就讓老太太給拿住了。

    不光滿口答應要掏錢,還要掏大頭兒!

    曹氏簡直快要氣暈過去了。

    可她偏偏還得硬撐着,不但不能暈,甚至連心疼的意思都不能露出來。

    大楚以孝治天下。

    這“不孝”的名聲若是坐實了,別說李槐的差事得丟,就連兒子進學都要受影響,閨女也甭指望能說到什麼好人家了。

    但胃裏的抽痛,卻不聽她的話,怎麼也停不下來。

    喬細妹注意到了曹氏的異樣。

    也猜到了,她多半是因爲心疼銀錢、着急上火了。

    再加上喫晚飯的時候,曹氏又是拿喬、又是挑嘴、嫌這嫌那的,壓根兒就沒有好好喫飯。

    這會兒子,胃裏頭兒怕是正在火燒火燎、翻江倒海呢吧。

    但兒媳婦兒的胃痛,跟幾個兒子的性命比起來,很顯然不值一提。

    喬細妹覺得,自己沒把曹氏收拾一頓,已經很善良寬厚了。

    關鍵時刻,雖說是被自己壓着吧,李槐到底還是選擇了舍銀錢、幫兄弟,喬細妹還是有幾分欣慰的。

    心情一好,喬細妹的臉上也帶了笑: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哥兒幾個,平日裏的收入,都是娘給你們收着的。

    但是你們自己個兒存下的私房錢,娘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從來沒有跟你們張過嘴、伸過手。

    這回,咱們家遇上難處了。

    這難處,關係到咱們一大家子的性命,可不是誰的私事兒。

    雖說老大答應了要承擔大頭兒。

    就連桃姐兒和梅姐兒,也會從婆家那頭想轍。

    但你們這些做兄弟的,也多少得掏點兒。

    能出十分力,就不能只使到九分。更不能做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哎!”“那哪能呢!”“娘你放心!”“俺們都不是那種人。”

    幾個兒子紛紛應和。一時間,屋裏的氣氛,無比和諧。

    李景福總算是聽明白了。

    看來,媳婦兒跟自己,其實是一個想法。寧可破財消災,也不捨得兒子們去搏命。

    李景福對家裏的底細不是很清楚。

    他平日裏從不操心賬目。

    有銀錢,就拿給媳婦兒存着;有花銷,就伸手找媳婦兒要。

    除了種地這件事兒,他樁樁件件都聽媳婦兒的,幾乎就是個甩手掌櫃。

    這會兒,見媳婦兒把幾個孩子都歸攏明白了,他也就放下了心,悠悠地嘆了一口長氣。

    其實,喬細妹並不打算把孩子們壓榨得太狠。

    讓李槐、李桃和李梅掏錢,其實也只是想讓他們給打個掩護,外加託個底兒。

    讓其餘幾個兒子掏錢,是不想慣得他們四六不懂,什麼事兒全指望着別人,更不能以爲別人幫他們是應該的。

    但這話,她不會直說。

    不然,孩子們倘若知道她手裏有錢,這邊口頭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卻不當回事。

    等萬一需要他們見真章兒、頂上去的時候,就該抓瞎了。

    除了喬細妹本人,誰都不曉得,老李家的家底兒,其實遠比面上看起來豐厚得多。

    一家子(長房除外)種田、養豬、養雞,打短工等收入,都是喬細妹收着。

    包括逃荒時候李景福帶來的家底兒,和喬細妹的“嫁妝”,也全都在她手上。

    這些年買田地、起房子、給孩子們成家立業,確實花費了不少。

    但喬細妹慣於精打細算,一文銅板都恨不得掰成八瓣兒花。但凡能省下來的地方,就絕對不會浪費一毫一釐。

    甚至就連給家裏人喫的口糧,都是算了再算。卡點兒卡得,不多不少剛剛好。

    既不會喫得太飽、浪費糧食,也不會把人餓出病來。

    老李家人雖然各個精瘦精瘦,肋骨都跟柴火棒一樣根根分明。

    但要是跟靠山屯兒大部分人家比起來,這身體底子,卻都不算差的。

    所以,雖然這幾十年的日子過下來,花銷不小,喬細妹手上卻依然有些值錢東西。

    現在她手上就有兩對赤金鑲寶石戒指、三副赤金蝦鬚鐲、八顆蓮子米大小的東珠,還有一匣子手指肚兒大小的花式小銀錠子。

    只是,這些東西的來路,有些不清白。戒指、鐲子和小銀錠子,特徵都比較明顯。

    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敢隨隨便便拿出來就用的。

    她已經打算好了:

    這回徵兵的事兒,明面上她得張羅着賣幾塊地,再讓孩子們出點兒血。

    私底下,她打算偷偷去一趟縣裏,把那八顆東珠,都折賣成現銀。

    這些銀錢,應該足夠應付這一波徵兵令了。

    說不定,還能有些富餘。

    唉,說到底,關鍵就在於是徵兵這種事兒,它就是個無底洞。

    誰也不知需要往裏頭填進去多少銀子,纔是個頭兒。

    那些胥吏往鄉下走一遭,所過之處,哪有不雞飛狗跳的?

    ……

    老李家人本來就嗓門兒大,這在自家屋子裏說話,也沒人想到要防備誰。

    李雲心自打喫過了晚飯,就找了個機會脫離了衆人的視線。

    這會兒,她正藉着夜色的遮掩,鳥悄地躲在窗根兒底下,聽牆根兒聽得津津有味呢。

    自打發現了原主的記憶裏頭,對很多東西的認知,都有些不大靠譜兒,李雲心就一直在儘可能多地收集信息。

    然而,這時候,身爲“小孩兒”的劣勢就很明顯了。

    很多事情,小孩子問了,大人也不會說。

    說正事兒的時候,大人還會害怕小孩兒嘴上沒有把門兒的,或者調皮搗蛋之類。

    往往會像攆雞攆狗一樣,把小孩子趕得遠遠的。

    李雲心當然不甘心被這樣對待。

    所以,她就偷偷地溜了回來。聽牆根兒聽得,毫無思想負擔。

    聽着屋裏的動靜,似乎是要散了。

    李雲心急忙起身,想要趕在被人發現之前,早點兒躲開。

    沒成想,她之前聽得入神,在窗根兒底下蹲得太久了。

    一擡腿兒,才發現,她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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