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大將軍的主帳，那裏燈火依舊明亮。
大將軍起身，伸了伸腰，道：“兩位兄弟，歡迎，看座。”
“上茶。”吳天勇吩咐。
茶端上來，王阿牛喝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好茶。”
這茶，已經達到了尚無劍親手泡出來的青茶的水準。放眼天下，能與之相比的茶，不多。考慮到吳天勇的身份，此茶應該是御賜。
“哦？”吳天勇順勢問道：“王兄弟覺得此茶好在哪裏？”
王阿牛從色、香、味分析了一遍之後補充：“此茶，應該出自宮廷。”
“呵呵，”吳天勇喜笑顏開：“今天看王兄弟奮勇殺敵，勇冠三軍，我原本還以爲王兄弟是個莽夫。
而此前王兄弟一眼便看出此戰最大的成果是繳獲了黑虎族準備多年的攻城器械，老夫篤信王兄弟智勇雙全。
今晚王兄弟又一眼看出此茶的出處，想必王兄弟一定不是出自平凡人家。
能否容老夫問一下，王兄弟的家世？”
王阿牛恭聲答道：“我家本是有名的馬商，自幼有文武教師教學…怎奈家道中落，後來愛妻又英年早逝…
後來我一個人四處漂泊，正好來到這戍邊師，於是就想，與其漂泊不定，還不如保家衛國。於是就加入了戍邊師。”
當然，王阿牛對自己的家世，做了簡化處理。
“原來如此，”吳天勇擼着鬍鬚：“和我所料的差不多，哈哈。”
王阿牛：“大將軍召喚深夜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吳天勇沒有回答王阿牛的問題，問道：“兩位兄弟可知道老夫正在做什麼？”
李明天答：“我軍新勝，能夠讓大將軍忙到子時的事情，定是那給皇上的奏摺。”
吳天勇喝了一口茶水：“正是。兩位知道，老夫這奏摺，會怎麼寫嗎？”
李明天：“我猜大將軍會如實彙報戰役情況。”
王阿牛附議。
“錯！”吳天勇正色道：“我今天喚你們來，正是讓你們學學其中的門道。
李明天你這傢伙，確實忠義無雙，帶兵打仗的水平也可圈可點，可是你的方法不對，踢到了鐵板。
在這世界，你要首先能保護自己，然後才能保護好自己的兄弟。
一心爲兄弟強出頭，又有什麼用呢？你們戍邊師，今年冬天又餓死了不少兄弟吧？”
李明天額頭冒出冷汗：“大將軍教訓的是，末將洗耳恭聽大將軍的教誨…”
王阿牛默不作聲，身體前傾，做好傾聽的準備。
吳天勇：“我彙報裏面的第一個重點是，此次黑虎族多少兵馬。
這騎兵的數量，兩位看看寫多少爲好？”
王阿牛答：“此次黑虎族八千騎兵，這給皇上的奏摺，難道不寫八千騎兵？”
吳天勇笑了：“當然不寫八千騎兵，而是寫三千騎兵！”
李明天和王阿牛驚的差點從座位上掉下來。無論哪朝哪代，都有一項重罪叫做“欺君之罪”…
李明天趕緊恭聲問道：“不知大將軍故意不如實彙報敵軍數量，是何深意？”
吳天勇面露憂慮之色：“如實寫，則會誤導皇上，我軍的五千騎兵，比黑虎族的八千騎兵的實力更強！
這種想法大錯特錯！老夫一定要杜絕這種思路的蔓延！”
王阿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沒想到這寫奏摺，還有這種玄機。
其實真正和黑虎族打過仗的人都知道，實際情況正好反過來，黑虎族的五千騎兵和我軍八千騎兵，戰力相當。”
吳天勇：“這次老夫算是走了大運，手下能有王兄弟這樣的驍將，徹底點燃了我軍鬥志，方纔贏下這次戰役。
實在是僥倖之至！
不瞞二位，當時一看到黑虎族八千騎兵，而情報給我的是數字是五千，老夫已經準備好馬革裹屍。
當然，老夫親自披掛上陣，爲的也是鼓舞士氣。這次王兄弟把鼓舞士氣的事情，給老夫代勞了，做的比老夫親自披掛上陣還要好，哈哈。
但勝歸勝，偶然的原因，爲將者，必須要頭腦清醒，不能把偶然寫成必然，誤導今後的決策。”
王阿牛歎服：“一般將軍打了大勝仗，邀功請賞還來不及，大將軍故意把敵軍數量寫少，這是自己給自己的功勞打折啊！”
吳天勇手一揮：“區區功勞，和‘保家衛國’四個字比起來，何其渺小！
爲將者，當竭盡全力完成戰鬥目標、同時爭取把我軍傷亡降到最低，一心想爭功之流，豈能爲將！
這次回去，老夫要深深的反省，爲什麼黑虎族有八千騎兵，而老夫得到的情報是五千，下次絕不能再犯這種錯誤！”
李明天歎服。
王阿牛歎服。
吳天勇淺啜一口茶水：“這戰鬥過程，也要寫的格外艱辛，把黑虎族騎兵戰鬥力之強悍，充分表達出來…總之，這個部分，要緊的事情不是彙報戰果。
戰果嘛，已經有快騎第一時間送出去了，估計明天就到皇城，戰果絕對不是這份奏摺的重點。
我的目的是，讓皇上清楚，黑虎族的騎兵戰鬥力很強，很難纏。”
王阿牛問：“可是這奏摺沒有如實寫，萬一穿幫，豈不是對大將軍很不利？”
吳天勇笑了：“首先，老夫打了大勝仗，可保國家北方數年安寧，這是最好的護身符。皇上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拿這個事情對老夫開刀。
其次，老夫的正規奏摺、流言蜚語兩個讓你選，如果你是看奏摺的那個人，你願意相信哪個？
再次，這黑虎族到底有多少人，確切數字，誰也不知道，所以，每次戰役，關於敵軍數量的估計，沒有十個版本，也有八個版本…哈哈。
所以，老夫就斗膽鑽一鑽這個空子。王兄弟不必爲老夫擔憂。”
王阿牛心情激動：“爲將者，當如大將軍！以國家社稷爲重！以保全軍士性命爲重！”
李明天也難掩激動的心情：“大將軍給末將上了至關重要的一課啊！凡是，得審時度勢，不能拘泥於條條框框。”
吳天勇得意的擼着鬍鬚：“兩位兄弟猜猜，這奏摺的下一部分，該寫什麼？”
李明天和王阿牛心裏其實都在想，如果能反饋一下戍邊師常年缺糧的事情，那就好了。這奏摺，可是直達天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