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三十五章 同黨
    公堂上,張行繪聲繪色講述手下如何仔細檢查水井,要以此證明李笠所說的石龜,在那日搜查時根本就不在水底。

    李笠在一旁看着,只當是在看戲。

    他當然不是馬青林的手下,也不是劉敬躬妖黨餘孽,所以是被冤枉的。

    誣告他的人是林夏,所以李笠判斷林夏的幕後主使,極大可能是放債的呂全。

    呂全要把馬青林和他一併除掉,用的是“劉敬躬妖黨餘孽”的名頭,李笠不知道馬青林是不是妖黨,但自己肯定不是。

    如今所謂的“人證物證俱全”,至少關於他的人證物證都是假的。

    那麼,要做到這一點,把這件案子做成鐵案,呂全須在官府裏有同謀。

    負責緝拿賊寇的官吏,是郡遊軍尉,所以,眼前這個遊軍尉張行,要麼是誣告的主謀,要麼是被收買的同謀。

    對方既然知道他是無辜的,卻要構陷,那麼就會準備好證據。

    因爲此次抓捕是‘突然襲擊’,他還沒回過神就被抓進大牢,宛若甕中之鱉,招不招供都沒用,因爲其他人都“招了”。

    所以,作爲一個被順帶着收拾的小角色,張行對他住處的搜查不可能上心,因爲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什麼證據。

    必然是藉着搜查之機,把僞造的證據放到他的住處,然後“查獲”。

    這種事情,派幾個心腹去做就行了,李笠認爲張行可不會專程跑一趟,也不會關心手下對住處搜索時的細節。

    因爲那裏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證據,所謂的搜查就是走個過場,既然是栽贓,所以張行沒必要了解細節,其手下,也不會在意什麼細節。

    於是,有一個盲點出現了。

    張行說完,柳偃問李笠該如何解釋,李笠撓了撓頭,關切的看着張行:“上佐說得如此生動,莫非就在現場?”

    張行冷笑一聲:“我派了人去,搜查完畢,當然會上報!”

    李笠又問:“那,會不會是搜錯院子,亦或是手下人偷懶,沒有搜井卻騙上佐已經搜過?”

    “笑話,你的住處絕不會弄錯,他們如何會搜錯地方?我特地交代,一定要搜查水井這類容易藏匿物品的地方!”

    張行說完,指着李笠:“妖賊!你休想狡辯,那日搜查,確確實實搜過水井,至於這石龜爲何會出現在井中,那是因爲你有同黨,事後偷偷放進去的!”

    李笠見張行振振有詞,再問:“上佐這幾日無恙?”

    張行板着臉:“你說什麼?我好好的!”

    “上佐沒有什麼頭痛、腦熱、肚子疼不舒服之類的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行有些不耐煩,“你莫要以爲油嘴滑舌就能糊弄人!今日明府讓你當堂對峙,講的是證據,人證、物證!”

    “現在,你以爲一個莫名冒出來的石龜就能洗清罪責?這種石龜,隨便刻多少個都行!”

    “哦,那麼,上佐。”李笠緩緩說着,看着對方,笑起來,笑得很開心,笑得林夏心裏發毛。

    “小人住的地方,並無水井,上佐信誓旦旦說手下是如何搜查水井的,讓小人聽了之後,只覺驚悚不已呀。”

    話音剛落,滿堂官吏目瞪口呆。

    張行的臉瞬間僵住,嘴角抽搐,看着李笠,如同白日見鬼。

    林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方纔他見張行說得慷慨激昂,心中大定,只道李笠這次死定了,結果竟然...

    李笠又說:“上佐有所不知,小人在城裏租住處暫居,因囊中羞澀,租不起帶水井的院子,畢竟,有水井和沒水井的院子,租金差了一倍有餘...”

    “你、你、你說謊!”張行驚慌失措的喊出聲,指着案上所放溼漉漉的石龜,“這石龜就是從你住處水井裏撈起來的!”

    “呃,上佐,小人住處並無水井,上佐若不信,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李笠緩緩說着,心中冷笑:

    你根本就不關心我的住處是什麼情況,派去搜查的人不過是走個過場,裝裝樣子就行,所以,連有沒有水井都不知道,也不屑於知道!

    竊竊私語聲響起,那是官吏們在交頭接耳,大家都是明白人,驚訝之餘發現張行被李笠證明有問題。

    若張行有問題,那麼張行辦理的案件必然有問題。

    所謂的“鐵證如山”,瞬間就垮了。

    現在看來,李笠要求的當堂對質,目標不是林夏。

    李笠不是爲了證明林夏不可信,而是要證明張行不可信。

    突破口在那水井,一個子虛烏有的水井,張行卻口口聲聲說是如何的仔細搜尋,那麼,張行越是說得繪聲繪色,被拆穿後,就越證明自己的話不可信。

    張行若不可信,其經手的所謂‘鐵案’,自然也就不可信了。

    李笠將手一攤,接着說:“上佐連小人住處有沒有水井都不知,卻急着爲林夏辯解,否認石龜之事,莫非你倆是同黨....”

    “撒謊!你撒謊!”張行咆哮起來,揮舞手臂:“你說你住處沒有水井,那這石龜從哪撈....”

    說話聲戛然而止,因爲張行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可能讓他驚恐:去撈石龜的人,是內史柳偃派的。

    李笠,居然暗中和內史勾搭上了?

    “啪”的一聲,柳偃拍響醒木,宛若獵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獵物那樣,看着張行:

    “張行!你連李笠住處有無水井都不知道,卻言之鑿鑿說如何搜查水井!”

    柳偃大聲質問着,聲如戰鼓轟鳴,愈發急促:

    “本官問你,你搜到的鐵證如山,到底有幾個是真的?還是說,全都是假的?!”

    張行被柳偃問得啞口無言,渾身發抖,豆大的汗從額頭上冒出,順着面頰滑落。

    “明府!這是下、下面的人應付,胡亂上報....”張行結結巴巴說着,面若白紙,汗出如漿,“屬下失察,竟然、竟然被他們糊弄了呀!”

    柳偃冷笑:“是麼?可本官已經提審了一人,那人是你當日派去李笠住處搜查的一名兵丁。”

    “他明明白白說,現場只是隨便翻了翻,回來後,向你彙報時,也未有人提起過那裏有無水井。”

    上樑不正下樑歪,既然張行能被收買,貪贓枉法,那麼,其手下有樣學樣,自然也就能被別人收買,供出事情真相。

    衆人一聽,驚訝之餘聽出言外之意:原來內史早有安排?

    張行聽了之後,腦袋一片空白,嘴巴一張一合,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當然想辯解,找其他藉口辯解,但之前和李笠說過的話,都已經把可用的藉口都擋住了。

    不知不覺間,內史竟然避開他的耳目,暗中佈置,甚至連繫了李笠,佈下陷阱。

    不知不覺間,他落入陷阱,再也出不來。

    張行只覺天旋地轉,腦海裏迴盪着李笠的聲音:“上佐是不是搜錯地方了?”

    “上佐今日無恙?”、“上佐莫不是被手下騙了?”

    這些聲音圍繞着他不住旋轉,宛若旋渦,將他捲入水中,沉入無底深淵。

    張行心中哀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怎麼就被這魚梁吏給...給...繞進去了?

    本來就是走個過場,走個過場啊!

    柳偃見張行無話可說,大喝一聲:“你,身爲遊軍尉,本該保境安民,結果居然構陷良民!陛下去年的詔令,你看來是不以爲然!”

    “來人!將張行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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