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見着是賈成,總算是鬆了口氣:“你怎麼在這裏,可嚇死我了。”
“李郎,我剛進來時就低聲喊你,你在發呆..”賈成走進,低聲說,“我來救你,救你出去。”
“你能救我出去?”李笠聞言一喜。
正所謂好人有好報,他一念之善,救了賈成父子,如今賈成來救他,倒也合情合理。
但李笠看着上方高高的柵欄,問:“我們如何出得..你是如何進來的?”
賈成指了指水底:“牢底有口,裝着柵欄,不然水如何進得來?這水牢就在湖邊。”
李笠想起水牢確實在湖邊,恍然大悟:“那你是游過來,潛入水底開了柵欄,再進來的?”
“嗯,李郎,趕緊跟我出去。”賈成有些着急,看着上方:“如今是凌晨,出去後,還得游到湖的另一邊,拖太久,天放光,就危險了。”
“好,好!”李笠激動不已,輕輕拍着賈成的肩膀:“謝謝你,謝謝你!”
“不,我該謝你,謝你救了我和阿耶。”賈成說完,領着李笠往水牢一角走去。
爲了避免弄出太大的水聲,他們的動作很輕。
到了牆邊,賈成示意李笠做好準備,然後閉氣潛水,一起潛入水面下,摸到一個不小的洞口。
水裏視線較差,不過有月光照下來,李笠勉強看見洞口情形:鐵柵欄已經被破壞,洞的另一邊,隱約有亮光,應該是月光照入湖水後的光芒。
兩人返回水面換氣,準備再次潛水通過洞口游到外面,但李笠謹慎起見,決定還是把衣褲脫光,拿在手裏潛泳。
“小心爲上,萬一過洞時,被什麼東西勾住,進退不得,那就完了。”
李笠交代着,見賈成沒回過神,又說:“不能讓你爲了救我而出意外,否則,我良心過不去。”
“再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阿耶該怎麼辦?”
聽到這裏,賈成一愣。
李笠開始深呼吸,見賈成沒動,問:“趕緊的,你愣着做什麼?”
“李郎,我..我...”
藉助月光,李笠看得分明:賈成的目光有些遊移不定,不敢和他對視。
“嗨,莫要往心裏去。”李笠輕輕拍拍賈成的肩膀,笑了笑,笑得風輕雲淡,“你有苦衷,我不會怪你的。”
說完,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如同一尾魚,靈活的遊着,穿過水洞,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李笠擡起頭,看着上方水面,只見水面波光粼粼,那是月光灑在湖面上的碎片,煞是好看。
心中怒吼:什麼仇什麼怨?我哪裏招惹你們了?
總總跡象表明,外面有一羣人等着他冒頭。
再合理不過的‘真相’:李笠投毒殺人,被關在王府水牢,王府奴僕賈成爲報他救命之恩,游泳從湖裏靠近水牢,破壞柵欄,帶李笠出逃。
賈成一人,無法突破戒備森嚴的牢房,卻可以突破位於湖畔、守夜人睡着了的水牢,讓李笠出逃。
心裏有鬼的李笠,有機會自然要逃跑,出了水牢,直接向西橫渡東湖,逃離王府。
這一切,不是合情合理的麼?
如此一來,李笠畏罪潛逃,被追兵射殺,不是合情合理的麼?
說不定李笠正是在賈成的幫助下,才投毒成功,毒殺詹良。
如此真相,李笠覺得就是馮典府所需要的,一切都符合邏輯,既能應付官府,也能給鄱陽王一個交代。
出身獄吏的馮典府,真是好算計,而賈成作爲棋子,沒有說不的權力:父子倆的性命,都在馮典府手上。
李笠想通了整個‘流程’,所以他不怪賈成,因爲他自己也沒得選,看着水面亮光,李笠忽然覺得有些遺憾。
他被人步步緊逼,不得已,絞盡腦汁設計並完成了一個完美刺殺。
成功了,卻也失敗了。
因爲,小吏在王府典府面前,如同螻蟻,對方不需要證據,就能處置他。
不過這樣也好,也許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牀上,房間裏都是熟悉的家用電器。
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現代生活的喧囂,環繞着自己,一切,只是個夢而已。
但是,他決定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
凌晨,呼喊聲劃破了寧靜的夜。
東湖畔,鄱陽王府別業,湖畔忽然亮起無數火把,又有人打着火把划船,在湖面上航行,火光和月光混在一起,將湖畔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船隻漸漸圍攏,嘩啦啦的水聲中,一個黑影上了岸,在陸地上奔跑着。
“上岸了,上岸了!!”
呼喊聲中,岸上的人們舉着火把,向那黑影圍攏,大量火把宛若螢火蟲,漸漸聚集起來。
“在這邊,在這邊!”
呼喊聲中,夾雜着大量犬吠,許多矯健的小黑影向着前方那奔跑的人影追去,雙方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
人羣之中,馮永興奮地呼喊着“別讓他跑了!”,帶着左右,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拿着環首刀,快步向前跑。
一切,如典府馮幀安排的那樣,水牢裏的囚犯,逃出來了。
就在此人試圖橫渡東湖,往西面鄱陽城游去的時候,被值夜的侍衛發現,於是,侍衛駕船攔截,將此人趕回東岸。
現在,那渾身散發着魚腥味的小吏上了岸,還要逃,卻能逃得到哪裏去?
‘你逃,說明你心裏有鬼,這就是畏罪潛逃,許多人都看見了!’
馮永想到這裏,心中得意,見着前方狗叫聲越來越激烈,看樣子已經把獵物圍住,正在撕咬。
如今是夜裏,爲防流矢誤傷自己人,不能放箭,所以只能放狗追,至於逃人不幸被狗咬死或咬成重傷,那是意外。
哭喊聲起,馮永聽得清楚,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啊,不要,不要啊!”
一想到李笠被獵犬撕咬得血肉模糊的樣子,一想到李笠的悽慘死相,馮永真想大喊一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畏罪出逃、死於追捕的李笠,沒有人能夠爲其翻案。
鄱陽內史病重,自顧不暇,也不可能有什麼精力查案,郡廨面對即成事實,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