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五十六章 方案
    建康城,某租來民宅,“潛伏”下來的李笠,正在畫人物關係圖,他決定刺殺白眼狼、臨賀王蕭正德,儘可能降低侯景之亂造成的破壞力。

    他能力有限,不可能見到皇帝、提醒皇帝提防侯景,也不可能說服其他人提防侯景偷襲。

    卻有可能把侯景的幫兇幹掉。

    若解決了開門揖盜的白眼狼蕭正德,侯景沒了內應,突襲建康時,短時間內無法攻入外城、圍困臺城,那麼局勢或許還有機會挽回。

    李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有辦法阻止侯景之亂爆發,所以,不試一試不甘心。

    但是,如何行刺蕭正德,是個難題,李笠在建康沒有任何人脈和根基,想要動手,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他向張鋌仔細瞭解過蕭正德的情況,也派人多方打聽,然後彙總,大概理出此人的人物關係脈絡,想分析分析有無破綻。

    臨賀王蕭正德,是鼎鼎有名的兇頑宗室,不要說現在,就說當年,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四凶”之一。

    所謂“京城四凶”,說的是當年在建康城裏爲所欲爲的禍害。

    其二是宗室子弟:蕭正德,及其弟蕭正則;另兩個,是勳貴子弟,董暹和夏侯洪。

    這四個人,招攬大批亡命之徒,黃昏出動,在建康城裏殺人搶劫,還美其名曰“打稽”。

    這“四凶”,其實是代表人物,還有很多功臣豪門子弟多放縱不法,專門殺人搶劫奸人妻女,父輩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

    後來,蕭正則、董暹、夏侯洪相繼伏法,蕭正德卻依舊逍遙法外,不知收斂,依舊兇頑。

    甚至,蕭正德還和自己的妹妹長樂公主私通。

    不僅如此,還故意僞造火災現場,讓妹妹‘意外身亡’,然後改名“柳夫人”,就這麼住在一起。

    對此,長樂公主的原配、陳郡謝禧只能裝聾作啞,而蕭正德還和“柳夫人”生下兩個兒子。

    這件醜事,漸漸走漏風聲,爲不是祕密的祕密,權貴圈子裏多有耳聞,卻沒人點破。

    僅就這件事而言,可見蕭正德的膽子有多大,行事是多麼的肆無忌憚。

    他連自己的妹妹、世家高門子弟的老婆都敢搶,還生下兒子,那麼區區民女有什麼不敢搶的?

    這幾十年來,建康城裏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被此人禍害過。

    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子是惡徒,兒子也是惡徒,臨賀王父子的惡名,建康城裏如雷貫耳,百姓甚至都編出民謠:

    寧逢五虎入市,不欲見臨賀父子。

    可見,這臨賀王是有多混賬,鄱陽王府在鄱陽的名聲,可沒有臨賀王府在建康的名聲這麼差。

    李笠覺得,若是自己當初招惹上的是臨賀王府的人,什麼都別想了,要麼逃亡,要麼就是個死。

    張鋌就沒這麼好運。

    張鋌的姊夫,是國子學的“吏員”,被就讀的臨賀王兒子打成重傷,而爲了治病籌錢,經人介紹找質舍借錢,結果這質舍又是臨賀王府的產業。

    張鋌的姊夫死後,張鋌的姊姊因爲還不起債,被債主抓去抵債,在臨賀王府裏不堪凌辱,上吊自盡。

    可以說這一家人,都是被臨賀王府禍害的。

    但被臨賀王府禍害的人,並不止這一家,多少人被其弄得家破人亡,官府卻管不了,也不敢管。

    所以我幹掉你,是爲民除害!

    想到這裏,李笠意念堅定起來。

    毫無疑問,蕭正德的王府戒備森嚴,出行時前呼後擁,護衛同樣森嚴,想要行刺,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時代的大戶人家,絕不可能去什麼酒肆、風月場喫飯、尋歡作樂,都是在家養着廚子、樂隊、表演隊,足不出戶就能喫喝玩樂。

    那麼,想要在娛樂場所設伏,恐怕都沒機會。

    對方“上班”的地方,在臺城,身邊必然跟着許多侍衛,想設伏或者襲擊,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想要行刺蕭正德,難度極高,不然,此人多年作惡、仇家無數,沒道理仇家無動於衷,不想着報仇,讓蕭正德活到現在。

    也許這麼多年來,無數想要復仇的刺客,一次次倒在臨賀王府外圍,根本就近不得身。

    而臨賀王的爪牙,對於防備刺客極有經驗。

    張鋌刺殺臨賀王府的掌櫃,也許會打草驚蛇,臨賀王府的戒備會提升,這個時候策劃刺殺,難度又大了一些。

    然而再難,李笠也要想辦法,因爲只要除掉這禍害,將來侯景就沒了內應,無法偷襲建康得手,侯景之亂,那就真的只是一場小風波。

    但是,侯景亂不起來,不代表梁國會平安下去,因爲侯景不過是個導火索,梁國國內尖銳的矛盾無法調和,纔是內因。

    梁國末年,國內矛盾重重,整個國家就像一個火山口,隨時會爆發,無非歷史上,是以侯景之亂的形式爆發。

    即便解決了侯景,這些矛盾,遲早會以另外的形式爆發。

    李笠知道自己無力緩和社會矛盾,也無法給梁國續命,但是...

    哪怕梁國最後的結局,是在宗室內戰之中分崩離析,但在李笠看來,也好過被侯景這個混世魔王禍害。

    也許歷史的進程,依舊是以梁國滅亡爲結局,但是,只要讓侯景之亂的禍害程度大幅降低,就不枉我來這時代走一遭!

    李笠如是想,自己給自己打氣。

    一件事,辦不辦得到是能力問題,捎帶着看運氣;做不做,那就是態度問題。

    他看着人物關係圖,陷入沉思。

    。。。。。。

    雪後初晴,建康城一隅,臨賀王府前街道,大批侍衛手持刀盾,圍着一人。

    那是個年輕人,身材頗高,穿着布衣,面對刀兵,不動聲色,一步一步向王府大門走去,每進一步,包圍圈便動一步。

    他的手中,提着一物,卻是個人頭。

    “我,聽說、臨賀王府、懸賞,捉拿、兇徒張鋌。”

    那人緩緩說着,一頓一頓,帶着外地口音,侍衛們勉強聽得懂。

    他們知道,給王府放債的掌櫃遇刺,光天化日之下,慘死建康街頭,所以大王很生氣,懸賞捉拿兇徒。

    根據公廨勘察,兇徒似乎爲人僱傭,其人是尚書省令史張鋌,而張鋌之前就因爲尚書省弊案,在逃。

    張鋌買兇殺人,所以張鋌的人頭,在臨賀王這裏值五十萬錢。

    現在,居然有人就這麼拎着張鋌人頭向臨賀王府走來,其情其景極其震撼,侍衛們不敢大意,當然要上前阻攔。

    但是,這個一身布衣的漢子悍然無懼,拎着人頭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大王懸賞,現在有人拎着人頭來領賞,攔着,會讓人嘲笑大王言而無信,大王若因此發怒,阻攔的人要倒黴。

    不攔,萬一這是刺客,那怎麼辦?

    萬一是張鋌的同夥,拎着張鋌的人頭過來,藉機靠近臨賀王行刺,出了事,誰擔得起?

    沒有人擔得起。

    況且侍衛之中沒人認得張鋌,無法確定此人手中人頭,是不是張鋌的首級。

    所以,兩難的侍衛們,只能圍着這個不速之客,卻又不好攔,只能不斷移動。

    眼見着王府大門就在後面,侍衛們知道再也不能退讓,把心一橫,以盾爲牆,擋在面前,不再後退。

    大門旁的小門打開,一名身着錦衣的男子跑出來,對着來人大喊:“壯士可是來領賞的?”

    “是,張鋌、人頭、在此。”

    “好,若壯士不介意,請把人頭給我,我是臨賀王府管事陳和,會將人頭轉呈大王,確認無誤,自會有賞。”

    “但這需要時間,請壯士三日後再來。”

    說完,陳和掏出一塊玉佩:“此爲信物,壯士改日來時,可以此信物作爲憑證。”

    “可以,人頭、你們拿去,改日、我來、領賞金。”

    漢子說完,把人頭向前一伸,交給一個侍衛,接過那玉佩,轉身往回走。

    圍着他的那些侍衛,看看陳和,見其點點頭,於是包圍圈露出一個缺口,背對王府大門方向的缺口。

    漢子慢慢走着,漸漸離開,身影消失在街道另一頭,沒有人跟上去。

    管事陳和讓人把首級裝在布袋裏,自己提着,走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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