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八十一章 所聞
    南昌城,驢(騾)馬市,市裏到處都是人和馬、騾和驢,自鄱陽而來的李笠,帶着人來此買馬,想要看看此次運氣如何,能否買到堪用的騎乘馬。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所以,還算駕輕就熟,不過此次不需要自己找市儈(買賣中介),因爲同行的妻兄黃?,找了驢馬市的熟人幫忙。

    李笠讓隨行的韓熙和張軲轆,帶着梁森等人,跟着‘熟人’去相馬、長見識,自己則和妻兄聊天。

    黃?曾經因爲尾隨趙孟娘意圖不軌,被李笠抓個正着,捉弄了一番,算是有了過節。

    如今,李笠成了黃?的便宜妹夫,算是‘化敵爲友’,而黃?管不了家中產業,一直遊手好閒,於是黃大車讓老三跟着李笠長見識,黃?就成了李笠的跑腿。

    李笠不想黃姈難做,於是帶着便宜妻兄到處轉悠,喫喫喝喝,做個‘酒保’。

    “你該早些找我幫忙的,我在南昌有許多朋友,驢馬市裏也有不少,往日裏我來買馬,都找他物色好馬。”

    黃?如是說,李笠知道這是場面話,應付着:“這不以前手頭緊,買不起好馬,只能將就着買些便宜馬,湊合着騎。”

    “不要緊,此次買馬,有我那朋友幫忙,定能滿載而歸!”

    李笠看着那油嘴滑舌的‘朋友’,時不時與路邊攤販打招呼,那些攤販一個個擠出笑臉,便問:“你這朋友,莫不是在公廨裏做事,收稅的?”

    “哎喲,妹夫好眼光。”

    “那一會可得請他喝酒,城中有何好去處?”

    “有,有!”

    “得像樣些的酒肆,酒菜都得上檔次,莫要讓人以爲,鄱陽黃三郎的妹夫寒酸吶。”

    “好,包在我身上...”

    黃?說着說着底氣不足,李笠示意隨從把一小袋珍珠交給對方:“這些珍珠,少說值錢十貫,你看着辦,莫要有剩。”

    請人喫酒,十貫錢綽綽有餘,至於多出來的錢,就當是給黃?的‘辛苦費’,這點手段,李笠還是有的。

    黃?聞言大喜,一口應承:“好!一會絕對不會掉了面子。”

    妹夫出手闊綽,又極其會做人,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黃?只覺一個字“爽”。

    雖然之前他看李笠極其不爽,可如今成了親家,跟着李笠以珠署的名義到各處村落串門,喫喝了一段日子,發現這位果然有本事。

    別的不說,應酬的本事不錯,和誰都能自來熟,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遊刃有餘。

    難怪阿耶說,黃家往後指不定就靠着李笠了,讓他鞍前馬後幫忙。

    對於黃?而言,另一個新晉妹夫大鮎彭,腦子不好使,能有今天,也是多虧李笠出主意,所以,還是得跟着這個妹夫纔有前途。

    黃?讓隨從去安排請客事宜意,愈發熱情的介紹起南昌風情來。

    李笠當然瞭解南昌的一切情況,不過既然妻兄興致高,他就這麼一聽,看着眼前熱鬧的驢馬市,只嘆偏見確實容易誤事。

    按照他的印象,江南因爲多山、水,所以不像草原那樣,有產馬地,若要買馬,會很困難。

    但是,豫章郡治南昌就有規模不小的驢馬市,在這裏,有許多驢、馬、騾出售,不過,沒有什麼高頭大馬。

    即沒有什麼可以作爲戰馬的良馬。

    各馬販出售的馬匹,多爲身材不高的挽馬、馱馬,以及僅做代步的騎乘馬,這些騎乘馬,還真就只是代步而已,要上戰場那純粹是多想了。

    李笠這一兩年來,陸陸續續在南昌驢馬市買了一些馬,平日裏代步,並且作爲訓練用馬,給護院們練習騎術。

    先解決有沒有(馬)的問題,以後,慢慢解決(馬)好不好的問題,畢竟放低要求的話,在南昌驢馬市,是可以買到很多馬的。

    因爲這裏對驢、馬、騾有不小的需求。

    豫章南昌,自古就是江州名城,也是要地,從江州去西面湘州的陸路要道——安成步道,從江州去南面嶺表(嶺南)的“嶺表步道”,都經過南昌。

    兩條步道,往來商旅很多,都要翻山越嶺,雖然有河流,卻不好乘船。

    譬如嶺表步道,雖然路線和贛水多有重合,但從北往南走是逆流而上,商旅運送貨物得靠馬來拉車或者馱運。

    即便自南向北走爲順流,但贛水中上游河段多淺灘、亂石,無論官民隊伍,需要大量馱馬、挽馬運送貨物。

    所以,作爲安成步道、嶺表步道交匯點處的南昌,是大量商隊的聚集處,有大量驢馬出售。

    不僅如此,豫章郡以東的鄱陽郡地界,也有一條重要的步道往東延伸,翻越崇山峻嶺,抵達東揚州的會稽地界。

    這條步道也有大量商隊往返,對於驢、馬、騾子的需求也很大。

    所以,南昌驢(騾)馬市其實肩負着爲東、南、西三條步道提供驢、馬的職責,開市時每日的交易規模都很大。

    那麼,江州地界要買驢馬,得來南昌,而不是在大江邊上的尋陽、湓城,因爲那裏是水運樞要,買船可以,買馬就不合適了。

    黃?介紹起來:“南昌的船也很多,我們來時經過的沙洲,你也看到了,有許多造船場,所以,買船也得來南昌。”

    李笠聽了後,想了想,問:“造船得有許多木料,南昌就在贛水邊上,莫非上游有許多木料運來?”

    “對,”黃?點點頭,“贛水上游,豫章以南,是廬陵郡、臨川郡、南康郡,有綿延羣山,稱爲‘南川’。”

    “南川地區森林茂密,有許多參天大樹,所以有許多豪商販賣木材,順贛水而下運往南昌銷售。”

    李笠不由讚歎:“水陸交匯之處,南昌果然是寶地啊!”

    黃?接着說:“南昌還有囤積大量糧食的豫章倉,每年都要調撥大量糧食,裝船後運往建康,與此同時,還平準糧價。”

    “所以,南昌的米價相對最穩、最低,若要大量買米,最好來南昌。”

    “反正船走贛水是順流而下,入了彭蠡湖,去白石,方便得很。”

    兩人正聊着,李笠見不遠處有一羣男子在和馬販交談,又對馬匹評頭論足,似乎是在買馬,不過隱約聽到的說話聲,是建康口音,便有些好奇。

    黃?的朋友是公廨稅吏,此時爲李笠等人聯繫上了賣家,挑選好馬(相對而言),他見李笠盯着那羣人,自己也張望片刻,笑道:

    “這是衡州刺史韋使君的子弟,帶着部曲趕往衡州,路過南昌,順便買馬備用。”

    李笠聞言追問:“韋使君?莫非出身京兆韋氏?”

    “是的,韋使君...”那稅吏說着說着,聲音變小:“我聽說,是因爲得罪了天子,被打發到衡州吸瘴氣的。”

    衡州,位於嶺表(嶺南)北部,是往來江州、嶺表的門戶,位置十分重要。

    一旦嶺表的地方大員要割據,首要之務就得控制衡州,把“大門”關上,而朝廷要平叛,也得先拿下這個門戶。

    不過李笠關心的是“得罪了天子”,打聽起來。

    稅吏回答:“我也是聽人說的,聽說,先前陛下忽然病重,不省人事,太子及以下在京的宗室子弟全都入宮侍疾。”

    “而這位韋使君,爲東宮領直,是太子的心腹,入宮時,許多人都在傳陛下大行,他便問宮人爲何不爲喪禮做準備。”

    “結果,陛下醒了,聽人說起這件事,氣得喲...便把韋使君趕出京城,到衡州做刺史,我聽人說,韋使君離京時,太子還親自相送。”

    李笠聽到這裏,意識到皇帝和太子之間的暗鬥好像很激烈,太子的班底,好像盼着皇帝快點完蛋,但是老皇帝命硬,偏不死。

    “陛下有驚無險,大概是感念佛祖保佑,三月初,大赦天下,到同泰寺出家。”稅吏感慨着。

    “不過,我又聽說,大臣們花了許多錢,把陛下贖回來,這是不久之前的事。”

    “而且還要改元了,公文已經送抵郡廨,據說新年號是中大同,所以,今年不是大同十二年,而是中大同元年。”

    李笠聽了覺得奇怪,如今是四月,改元不是一月時改麼?

    而且老皇帝又出家了?

    不過想想,大概是重病之下撿了一條命回來,感激佛祖保佑,必然要去佛寺還願,畢竟老皇帝信佛。

    生病期間,得知太子的人盼着自己死,想來太子內心也是這麼想的,老皇帝大概心中難受,因此憤而出家,倒也情有可原。

    反正之前就出過家,然後大臣們花錢贖回來,再來一次,熟門熟路。

    順便敲打一下太子,也是理所當然。

    李笠感慨着,忽然靈光一現:老皇帝八十多歲了,在後世也是高齡老人,之前突然犯病,甚至不省人事,莫不是油盡燈枯?

    雖然挺過來了,下一次呢?

    萬一是迴光返照,那麼...

    老皇帝若走了,局面可就維持不下去了。

    弊病叢生的梁國,隨時可能因爲某個原因,轟然垮塌,已經不是保住某個人,或者殺掉某個人,可以救過來的。

    李笠決定加大‘備戰力度’,對那做“中介”的稅吏說:“我想多買些馬,只要過得去即可,價錢好說,勞煩老兄多介紹介紹,我定有重謝。”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