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吳吏曹 >第八十章 陽春二三月
    上午,多雲有風,河邊權做騎術訓練場的空地裏,十餘人正在練習騎馬,李笠亦在其中,駕馭着坐騎,跨越一個個障礙欄杆。

    騎術,分不同水平,李笠覺得就像開車一樣,得多練,才能變成老手。

    會開車,能開車和能把車開好,是不同的概念,同理,會騎馬,能騎馬和能把馬騎好,也是不同的概念。

    李笠能騎馬,但也僅限於騎馬代步走土路,如果走的是地形略微複雜的曠野,要應對各種不大不小的地形障礙,駕馭馬匹會喫力。

    此即缺乏“騎馬越野”的能力,若要舉杯騎馬衝鋒殺敵的能力,還得練刀、槊、騎射,這又得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

    有沒有這時間和精力另說,但騎術是基礎,即便他沒想過做什麼“一騎破軍”的無雙戰將,但騎術精湛的話,突圍成功的機率都大一些。

    前方是一道半人高的欄杆,李笠穩住氣息,駕馭胯下坐騎迎上去,結果坐騎膽怯,臨了臨了,忽然一拐,從旁邊掠過。

    李笠無奈,輕輕揉着馬鬃,示意馬兒莫要害怕,緩緩走了一會,挑戰另一道低了一半的欄杆。

    然而坐騎似乎狀態不佳,被先前那道欄杆挫了銳氣,如今面對簡單許多的矮欄杆,也沒有勇氣跨越,依舊是忽然一拐彎,從旁邊跑過。

    本來高漲的訓練熱情,瞬間就被這駑馬給澆滅了,不過李笠沒有拿馬出氣,又捋捋馬鬃,讓其緩緩走動。

    他好不容易湊了些馬,基本上是湊數的馬,這些馬並不是戰馬,最多是堪用的代步馬,力量、耐力和膽子都不行,代步可以,打仗免談。

    江南沒有產馬地,很難在市集上買到像樣的良馬,既然李笠是拿駑馬湊數練騎術,馬匹表現差,那是沒辦法的事。

    李笠下了馬,轉到場邊楊樹下,閒得無聊的張鋌,此時正在樹下旁觀。

    張鋌見李笠有些鬱悶,擡頭看着樹上盛開的楊花,想了想,給李笠講故事。

    如今是二月,楊樹上綻放花朵,張鋌提到一首應景的詩。

    這首詩以楊花爲題,音韻纏綿:

    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

    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

    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

    秋去春還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裏。

    張鋌唸完,李笠仔細琢磨,很快便‘悟’出這首詩的言外之意,然後想到黃姈清早起牀走路時雙腿無力的模樣,只覺回味無窮。

    就文字而言,這首詩是女子睹物(楊樹所開花朵)思人,但其後還有深意,張鋌道出詩的由來:

    詩作者是魏國胡太后,因爲自己伴侶南逃梁國後,思念不已,應時而做。

    大概二十多年前,魏國皇帝崩,新君年幼,其母胡氏爲太后,和宗室聯合執政。

    胡太后先是和樣貌英俊的宗王元懌私通,將自己和朝廷大權都託付給對方;後來元懌爲政敵所害,胡太后便看中了猛將楊大眼的兒子楊白華。

    楊白華樣貌英俊,驍勇善戰,陽剛之氣滿滿,迫於太后淫威,與之私通。

    古有皇帝強佔人婦,‘今’有太后強佔人夫,楊白華成了太后面首,但是權利鬥爭日益激烈,楊白華不想變成元懌第二,迫不得已,帶着家人南逃梁國。

    情郎離去,胡太后傷心不已,悵然所失,魂不守舍。

    日夜思念之下,恰逢陽春二三月楊柳花開,胡太后看着楊花(別稱楊白花),又想起了飄落南家(南梁)的楊花(楊白華),於是做了這首詩。

    詩傳出宮外,爲人所知,又有書商將其收錄於詩集中,抄寫成書,四處銷售,所以這首詩才會流傳到南方。

    其中故事,也漸漸流傳開來。

    李笠聽完張鋌的介紹,覺得這首詩不錯,一語雙關,雖然“骨頭”很豔,但“毛皮”很雅,能登大雅之堂。

    至於故事男主角楊白華來到梁國後境遇如何,張鋌給出了“後續報道”:楊白華來到梁國後,改名楊華,在朝爲官。

    如今還在世,只是二十多年過去,昔日的英俊男子,如今已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

    其人武藝了得,曾在御前演武,使出絕招“驚軍騎”,讓天子讚歎不已。

    這“驚軍騎”是什麼技藝,張鋌說不清楚,畢竟這故事他也是聽來的,期間傳了不知多少道,也許多有訛傳。

    驚軍騎,可以認爲是“驚軍、騎”,也可以認爲是“驚、軍騎”。

    前者是“一騎驚軍”的勇武,後者則是出神入化的騎術。

    李笠思來想去,參考“技驚四座”這個成語,認爲僅就字面意思而言,應該說的是騎術。

    軍騎即戰馬,考慮到御前演武的條件限制,李笠認爲“驚軍騎”不是一挑多的騎戰技藝,而是高超的騎術。

    也就是所謂的“人馬合一”,騎手和坐騎配合無間,可以做出各種複雜的動作,穿越各種高難度障礙。

    一如後世馬術比賽那樣,只有這位楊帥哥能夠完美駕馭坐騎,完成其他賽馬不敢跨越的障礙項目,技驚四座,誇作“驚軍騎”。

    若以開車技術形容,這位就是山路賽道漂移之王。

    休息完畢,李笠開始新一輪的騎術練習,依舊騎上那匹馬,向場內障礙發起挑戰。

    邊上,來和妹妹‘敘舊’的黃三郎黃?,此時正和妹妹黃姈在邊上聊天,見李笠練騎馬,而胯下坐騎看上去似乎膽子小,便問妹妹:

    “四妹,妹夫怎麼不弄幾匹像樣的馬來?”

    黃姈搖搖頭:“江州地界哪來那麼多好馬,就是南昌驢馬市,也只能買到些湊數的代步馬。”

    “再說,馬販帶到市集兜售的馬,都是挑剩的,外地人去買,又如何能買到好一些的馬。”

    “那要看如何買,誰去買,嘿嘿。”黃?笑眯眯的說,看看左右,又說:“四妹,阿耶讓我來,跟着李郎長見識,最近一直都是喫喫喝喝,沒派上用場,不如...”

    “你想給李郎出主意,到南昌驢馬市買馬?”黃姈看着對方,有些遲疑,“你如何說服他,讓他相信你能居中牽線,買到好馬?”

    “這不是有妹妹幫忙說話麼...嘿嘿...”黃?笑道,庶弟居然是妹妹,他驚訝之餘,也只能接受現實,按着阿耶的交代,不會對外人提起。

    黃姈看着笑眯眯的嫡兄,有些無奈,哪怕她還是黃四郎的時候,就知道三個嫡兄看不起自己,畢竟嫡庶有別。

    將來阿耶走了,嫡母、嫡兄們就會把她娘倆當外人。

    但終究是同父兄妹,黃姈不想阿耶難做,如今黃?無所事事,阿耶讓其跟着李笠長見識,那麼做妹妹的黃姈,也不好板着個臉。

    這段時間,李笠去湖畔各村串門時,都會帶着黃?,說是混個臉熟,但成日裏喫喫喝喝也不是個事。

    又因爲趙孟孃的關係,不能老讓黃?在李家晃悠,黃姈覺得李笠若安排些實事給黃?做,再好不過。

    “既然你有門路,那好,我和他說。”黃姈說完,不忘叮囑:“你莫要有小心思,李郎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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